第262章 風浪(一)(第3/4頁)
曹操之能,曹操何能?
挾天子而令諸侯!
尤崢原本覺得胡靖危言聳聽,可細細想來,董門之人自不必說,縱觀如今朝堂,清流之中,孔氏、宋氏皆與秦放鶴交好,前段時間孔姿清之長子又與另一名門砥柱王氏締結秦晉之好,那麽王氏便也是秦放鶴的友盟了。
此王氏乃早年瑯琊王氏後裔,東晉鼎盛時曾有“王與馬,共天下”之名,可見其在貴族之中的影響。
如今縱然沒落,卻也是根深葉茂、余威猶在。
再說武家,秦放鶴曾力做工研所,因天女散花之故,與將才歐陽青、朱鵬舉之流親近。縱然私交不深,但武人重情,他們本人和後代自然也會顧念三分香火情,哪怕不與秦放鶴沆瀣一氣,也必然不會公然反對。
甚至就連曾經盧芳枝之子盧實,余孽金暉之流,秦放鶴竟然也能容得下。
非但容得下,甚至還真就能一個蘿蔔一個坑,選得那麽正正好好塞進去,安頓好了!
不能說他不記仇,但恰恰就是因為他記仇,記仇的同時,卻又能以大局為重,才越加叫人覺得可怕。
因為這樣的人,很難被挑撥、被離間。
以前只覺得秦放鶴步步為營,可到底是這麽多年一步步走過來的,分散開便如溫水煮蛙,適應良好。
如今被胡靖一提醒,尤崢驟然回首,將這些悉數堆在一起看去時,才覺驚人。
人無完人,勢必有缺陷,有缺陷就會有敵人,但放眼朝野內外,秦放鶴真正意義上的盟友可能不算特別多,但他竟然沒有多少敵人!
也就是說,倘或有朝一日他真的在朝堂上振臂一呼,最多有人保持中立,但強烈反對的,絕不會多!
意識到這種可能後,尤崢不禁眼前發黑。
這實在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胡靖轉過身來,對著他嘆了口氣,“故而我今日所言所行,非全因你我二人之故,皆為防患於未然也!”
他不敢說自己沒有私心,但這樣一個年青而強有力的對手,真的很難不叫人忌憚。
秦放鶴庶人出身,天下庶人、寒門皆視其為暗夜星火,惟命是從;
他重農,推玉米,農人為其立生祠……
士農工商,他一人便以取得至少七成支持,時至今日,縱然天子起了殺心,也只能防而殺不得!
常言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很多時候非不盡力,而是天公不作美,當你盡力完成所有能做的事情之後,只有等待。
等待時機,等待對手犯錯,抓住機會一擊必殺。
但如果對手一直不犯錯呢?
如果對手一直不給你機會呢?
只是這麽想,就會覺得這是一件相當恐怖的事情。
因為所有人都會犯錯,包括胡靖,甚至皇帝本人。
但有一個特例,秦放鶴。
所有人都親眼見證著他一步步走來,從十幾歲一貧如洗的鄉野少年,到如今的肱骨棟梁,地位不可動搖的內閣成員之一,何止青雲直上?
回首過去,眾人卻又驚愕地發現,他幾乎沒有犯過一次錯!
或許也曾有過細微的小的失誤,但不足以影響大局,等於沒有。
就好像老天對他尤其寬厚,就好像他未蔔先知,看一知十,要下腳的每一處都提前丈量過……
如此種種,令人毛骨悚然。
外行人可能會覺得這個人厲害,但僅此而已。
只有胡靖這些與他同處一個局中,身處同樣的處境和地位的人,才能更深刻地認識到這種厲害,是何等可怕。
一個人面對重重危機,趟過層層荊棘,卻毫發無損,這可能嗎?
不,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他真的是天降紫微星,真的是祥瑞。
面對這樣的對手,任誰會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若他不是祥瑞,而是……妖孽呢?
尤錚若有所思,不再言語。
“多年來,陛下對他的寵信已然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你我絕不可輕易言說。”胡靖輕輕拍了拍窗框,那些蓬松的積雪便墜了滿地,“若他果然是大忠大義之臣,自該明白利害得失,不計小節,自然不會與你我的後人為難;若為大奸大佞之臣,則我今日之舉,可稱防微杜漸、未雨綢繆。你我的晚輩與之相對,也是職責所在,死而無憾。”
“閣老高瞻遠矚,公而忘私,遠非我能及也。”尤錚拱手,又難掩擔憂道,“不過我觀秦子歸畢竟有些牛心左性、兒女情長,雖說這些與官場無關,但他家中只有一妻一兒一女,人口單薄,來日獨木難支,倒也不必太過戒備。況且他為人理智冷靜,雖有些強勢,卻也難掩憂國憂民之心、鞠躬盡瘁之意,大約不會背叛家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