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節點(九)(第2/5頁)
老嫗跌坐在地,臉上和著血和淚,滾滾而下。
在她的身前,是多年來相依為命,躲過了戰火和瘟疫,卻偏偏死在本該保護他們的本國士兵之手的老伴。
在她懷裏,是已經開始變涼的小孫女的屍體。
“我們就想活著,就想活著啊!”
“死了,都死了……死了啊!”
不對,不對勁,哪裏都不對勁!
陳蕓的視線飛快地從對峙的兩國士兵身上劃過,平地無遮擋近戰,以大祿士兵的本事,不敢說全身而退,絕不能像這樣奈何不了本國士兵!
他們是故意的,故意的!
就連這幾十天來慢慢聚攏的這麽多遊民,也是他們算計好的!
眼見陳蕓到來,無數雙眼睛齊齊望過去,裏面有麻木,有失望,有震驚……
忽然人群中炸開一聲,“朝廷因為一朵花就殺人,他們真的舍得給我們分田地嗎?他們在騙我們!”
一語激起千層浪,人群中瞬間炸開嗡嗡的議論聲,所有人都被這個說法說服了,甚至許多拿著武器的交趾士兵也有瞬間茫然:
是啊,在朝廷眼中,普通百姓的命甚至還比不過一朵花!
這樣朝廷,真的舍得分田地、免賦稅麽?
他們領朝廷俸祿沒錯,但也不過是最底層的普通士兵,家裏人的生活比這些遊民強不到哪兒去……
“何人說話!”張穎大驚,因為這一定是對方安排的!
“怎麽,他們說的不對嗎?”
不知何時,趙沛帶人去而復返,指著陳蕓呵斥道:“爾等受百姓供養,卻視百姓如草芥,生殺隨心,何其可惡!”
他低頭看著已經瀕臨崩潰的老嫗,還有那兩具屍體,雙手微微顫抖,“你們,不配為人!”
“住口!”衛隊長忍不住喝道,“你不過區區使臣,怎敢對我國主無禮!”
他一出聲,陳蕓就暗道不好,但已經來不及阻止。
幾乎是同時,趙沛便幹脆利落地下令,“殺了他!”
話音未落,身後的付虎瞬間彎弓搭箭,流星般的箭矢眨眼釘在那衛隊長眉心,自腦後穿出。對方最後幾個字的余音未散,便飆出一朵血花,一聲不吭墜馬而亡。
“斷脊之犬,安敢在此狂吠!”付虎冷笑著環顧四周,又瞥了陳蕓一眼,像罵自己剛殺死的人,又像是在罵陳蕓,“你算什麽東西,也敢對我國使者不敬!今先取汝狗頭,以儆效尤!”
當著交趾皇帝的面,射殺她的貼身衛隊長,簡直像直接往她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近衛軍又如何?不過爾爾!
以儆效尤?
以儆效尤!
殺都殺了,還以儆效尤?
陳蕓呼吸一滯,臉都氣白了,兩只落在寬大袍袖下的手不住發抖。
欺人太甚!
陳功完全被這種血腥粗暴的進攻方式嚇傻了,整個人僵在原地,牙關打戰。
張穎迅速回神,忙不叠跑到前頭去,沖趙沛等人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都是誤會,誤會啊!”
說完,他又轉身看向陳蕓,低聲道:“陛下!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趙沛冷眼看著眼前的一切,種種情緒和莫名的憤怒在胸中不斷堆疊、發酵、翻滾,像一座火山,幾欲噴發。
自從來到交趾,趙沛就一直在親身經歷幾乎完全背離了他的信仰和堅持的事情,他的仁,他的愛,他的原則……在一切的一切跟前,都像一場笑話。
他對身邊發生的事情一清二楚,可非但不能阻止,甚至還要親口下令、親手布局。
前半生的堅持和信仰,在這短短數十天內,被他親自摧毀、潰不成軍。
理智和情感無時無刻不在交戰,如長滿利齒的蠕蟲,日夜不停啃噬著他的心……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食君之祿,便該忠君之事,我已背棄了自己,不能再背棄朝廷!
趙沛深吸一口氣,將這些日子的掙紮和遲疑全都喊了出去,“輕飄飄的誤會二字,就能把這些都抵消了嗎?!”
同為狀元,我不如秦放鶴遠見、果決;
同為使者,我不如金暉狠辣、冷漠……
我永遠都成不了他們,但那又如何?我會盡我所能,完成自己的使命。
“可是趙大人,”張穎陪笑道,“誤傷這位小姐的士兵已經被貴國……”
一命換一命,貴國一口氣殺我交趾三人,其中一個還是官階頗高的近衛軍統領,也夠抹平了吧?
貴國使團真的就那麽疼愛那個孩子嗎?未必吧!
不過是借題發揮,想要拿捏罷了!
“他們是我使團家眷!”趙沛擡高了聲音,“他們抵命,配麽?”
對上他的視線,張穎不禁有片刻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