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明月(四)(第2/3頁)
“我東南沿海一直不寧,倭寇屢屢犯邊,這麽拖下去,總不是辦法。如今我國又與多國互贈通商口岸,往來船只增多,越發要引人覬覦,朕有意震懾一二,眾卿可有異議?”
他並未引經據典,甚至言辭相當平實,所有人都聽懂了:
朕不想忍了,先把家夥事兒拉起來再說,鄰國若老實,一切好商量,但若再故態復萌,就打!
其實天元帝態度的轉變早在使團進京就可見一斑,後來它們離去,所得回禮與以往大為不同,尤其高麗、倭國,竟有大祿水軍隨行,著實令人震驚。
但當時好歹還打著“幫忙”的旗號,眾人尚可自欺欺人,如今天元帝一番話,幾乎就把這層遮掩扯下來了。
他確實想打,萬事俱備,只差由頭。
“擴建海軍,以備來日。”
天元三十四年十月十五,這個議題終於第一次沖破迷霧,正式浮現在所有人面前。
“這,這萬萬不可啊!”當即有人出列反對,“陛下,我大祿素來以和為貴,怎好輕易大興兵戈?”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出聲附和:
“是啊,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我朝乃是仁義之師,怎好如此?”
“不錯,我朝威武之師,海戰未嘗有敗績,如此也該知足,何必趕盡殺絕呢?因些許小摩擦便大動幹戈,傳出去,也叫他國笑話……”
汪扶風、秦放鶴、孔姿清等人趕緊看,哦,沒有姓孔的,沒有姓宋的,這很好。
由他們去吧!
五十歲之後,天元帝就越發不喜歡見別人同自己唱反調,當即沉聲喝道:“怎麽,他國殺得我朝百姓,我朝就打不得他們麽?爾等究竟吃的哪國糧米,做的哪朝官員!”
最後一句,已經是非常嚴重的指責了,那幾名官員一聽,瞬間面色如土,當場跪了下去,以頭搶地,“微臣,微臣自然是大祿官員,是陛下的臣子!微臣絕無它意,陛下明鑒,明鑒呐!”
天子一怒,流血漂櫓,哪怕天元帝平時再溫和,此刻動怒,眾朝臣無不膽戰心驚。
只要天元帝想,一句“心懷叵測、不忠不義”,就能下了這幾個官員的官帽,繳了他們的官印!
盧芳枝帶頭拜倒:“陛下息怒。”
眨眼之間,滿朝文武刷啦啦跪了滿地,猶如整齊割倒的麥穗。
天元帝從龍椅之上站起來,面無表情俯視著那一顆顆低下去的頭顱,“退朝!”
滿朝文武,皆是衣冠禽獸,那一聲聲“忠君體國”的背後,又藏著多少虛情假意,蠅營狗苟?
一時三朝,眾朝臣三五成群,忍不住當場討論起來,而方才那幾個滿口仁義道德的官員也相互攙扶著爬起,面上一絲血色也無。
秦放鶴也隨眾人退出勤政殿,稍後過了中軸線,往翰林院和三法司所在的東院走時,數日不見的趙沛忽然從後面趕上來,“子歸,我有話說。“
見他面色凝重,秦放鶴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他知道了。
稍後來到墻角,果然就見趙沛正色問道:“對外用兵一事,是否是你的提議?”
秦放鶴笑了笑,沒說話,但也沒有否認。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此事雖是他私下進言,但早晚會走漏風聲,眼下只是比預計快了些,然大局已定,也沒什麽要緊的。
雖有猜測,但親眼看過秦放鶴的反應,趙沛還是難掩震驚。
他張了張嘴,良久,一聲長嘆,語氣復雜道:“我早該想到的。我比你早入朝三載,陛下的心意,不敢說了然於胸,也能揣度五七成……”
天元帝殺伐決斷,並非軟弱溫和的君王,這一點,趙沛一早就知道的,但受限於名聲、大義,天元帝雖惱於沿海倭寇,也未曾真正動過斬草除根的殺念。
可秦放鶴一來翰林院,天元帝的作風就漸漸變了。
若說二者之間一點關聯都沒有,趙沛是不信的。因為秦子歸就是有這種本事,吸引人聚攏在他身邊,蠱惑人心的本事。
今日大朝會,禦史剛起頭,趙沛就鬼使神差看向秦放鶴。
若與此事無關,乍一聽時,即便不震驚,也會有些意外,可秦放鶴……眉梢眼角,全是冷漠。
當時趙沛就懂了,哦,他是主戰派,甚至他早知道!
有多早呢?
或許比自己猜的,更早一些。
趙沛其實很相信緣分,也相信巧合,就如他遊歷四方,都不過爾爾,卻在當年科舉前後,先後遇到了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這難道不是緣分麽?
可巧合太多,就顯得不正常,由不得他不多想。
好友是發起人,這個結論帶給趙沛的震撼難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