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明月(二)(第2/3頁)
天元帝的這個安排,打從根源上就注定了兩人不得不打配合。
回去的路上,曹萍不禁感慨,“這位欽差年歲不大,主意卻不小呢,不是善茬。”
說話做事都硬邦邦的。
“就怕是善茬,嘴上什麽都好好好,心裏想什麽另當別論……”見了面,摸了底,苗瑞倒有些輕快,“對了,林場那邊如何了?”
重分林場不是一句話那樣簡單,他懷疑雲南一帶上下勾連,可能衙門裏的档案卷宗標注也有貓膩,已經派人下去重新深入測繪了。
深山老林多有野獸、瘴氣,且崎嶇難行,饒是有廂軍護送,沒了危險,可現存巨木的樹齡、品種、長勢等,也要重新登記,不是個小工程。
“還真讓您猜著了,”曹萍笑道,“有幾處卷宗裏寫了是荒山,可咱們的人去了一看,那林子都極茂密高大的,問時,只說當初如何如何,可咱們的人瞧了,那些木材根本不是三五年間就能長起來的……另有樹種弄錯的,不在記錄之內,那麽這些樹木長成了之後,去往何處?說不得就私下賣給豪商巨賈,廣建宅院……如此種種,手段只有咱們想不到的,沒有他們摸不著的。這麽算下來,光每年逃的稅款便不是小數啊。”
天高皇帝遠,地形又復雜,地方勢力很容易只手遮天,什麽商人不得衣綾羅綢緞,什麽住宅規制,違反的比比皆是。
“這就好比滿頭虱子沒處拿,”曹萍搖頭,“若要細查,處處阻力,處處受限,三年一屆怕是什麽都不用幹了。但凡被放到這裏的官員,哪個不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誰還真惦記什麽政績!怕是還沒來就琢磨如何打點,想法子快跑嘍。”
當年的禮部尚書寧同光被貶,還不是雲南,只到貴州就險些折了。若非陛下念舊情,他又豁出老命上下打點,恐怕貴州就是他的埋骨之處,饒是如此,三年任期一到便落荒而
逃……
對這樣的結果,苗瑞早有預料,也不意外,“李仲等人如何反應?可有動作?雲南巡撫、各級地方知府、知州呢?”
一地欺上瞞下,絕非一人之力所能為,必然上下都不幹凈,此番陛下下旨嚴查,勢必會拔出蘿蔔帶出泥。
“前番碰壁之後,倒是沒有再露面,只打發了下頭的人敷衍著,三家都是如此。至於衙門那邊麽,”曹萍有些憂慮,“雲貴一帶地方官更叠頻繁,遠的不提,短短十年之內就換了數屆,有盧芳枝的人,也有別家的人,還有陛下的人,如今都散到各處,怕是不好追查啊。”
若不動,就是隔靴搔癢,反倒助長賊人氣焰,日後越加肆無忌憚;
可若動,就不是三言兩語抹得平的了,稍有不慎,便是眾矢之的。
“怕什麽,”苗瑞忽然笑起來,轉頭往隋青竹所在的院落方向看了眼,輕描淡寫道:“欽差所至之處,如陛下親臨,他想做什麽,豈是你我攔得住的?”
曹萍一怔,旋即也笑了,“大人高見。”
是牽制,也是助力。
且看看這位欽差大人的骨頭能硬到什麽地步。
“各處傳我的話,”苗瑞大步向外走去,袍子下擺在身後高高揚起,像一面蓄勢待發的風帆,“除調動軍隊,他要什麽就給什麽……放出風去,讓外頭該動的,也都動起來……”
“是!”
總督衙門本就是各方密切關注的所在,隋青竹一到,氣氛更是緊繃,大有一觸即發之相,而苗瑞要做的,就是“一觸”。
那放出去的消息便似一股北風來,吹得八方流雲動,這潭刻意沉寂許久的水中便立刻翻滾,濁浪滔滔。
深夜,巡撫衙門內一小吏步履匆匆,去書房外與人交割了,後者在外頭低聲道:“大人,李仲求見。”
雲南巡撫嚴英傑一聽便皺起眉頭,“不是說過了嗎?眼下風聲緊,私底下不要見面,叫他走。”
來人便為難道:“小的這麽說了,可他說今日務必要見到大人,不然……”
嚴英傑勃然大怒,“怎麽,他竟敢要挾本官不成?!好大的膽子!”
不然,不然怎樣?如若見不到,他是要魚死網破嗎?
罵歸罵,但這個節骨眼上,他還真不敢保證那些狗膽包天的商人被逼急了,會不會做出什麽要命的事來,只好黑著臉叫人進來。
稍後李仲進來,身後還有兩個小廝擡箱子。
嚴英傑不悅道:“胡鬧,萬一被人看見……”
他的話沒有機會說完,因為李仲一言不發,只是微笑著掀開箱子,整間書房立刻被璀璨的珠光充斥了,硬生生將嚴英傑的後半句堵在嗓子眼兒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