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流星(一)(第2/3頁)
可過一會兒,又饞,“嘗嘗……”“辣!”“嘗嘗……”
走著走著,秦猛就發現路邊街景有些眼熟,忙追了半步,“前頭就是程編修家了……”
雙方不睦已久,如今程編修又犯了事,怎得到這裏來?
秦放鶴嗯了聲,又走了一小段便停下,站在街邊靜靜地看著。
豆大的雨點擊打在油紙傘面上,砰砰作響,他不離開,也不上前,仿佛在等什麽人。
因天元帝看重,程璧這兩年風頭極盛,幾乎日日有人慕名前來,可謂車馬盈門。
可如今呢?出事才多久,便門可羅雀了。
偶爾有人經過,還會指著那門墻,面露鄙夷。
瞧見了嗎?那就是逼死情人一屍兩命的當官兒的家……真是晦氣。
過了會兒,一頂青布小轎停在門口,走出來一個身形消瘦、滿面憔悴的婦人,正是程璧的妻子。
她也發現了路邊的秦放鶴,微微一怔。
當初秦放鶴成親時,她曾隨程璧一同吃喜酒,故而認識。
她知道我是罪魁禍首麽?
大約是不知道的。
不過我也問心無愧就是了。
哪怕再來一遍,我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秦放鶴沖她遙遙一禮,對方也還了一禮,然後轉身進門。
那兩扇木門緩緩關閉,將一應嘈雜都擋在了外面,可焉知裏面一定會更安靜呢?
秦猛微微蹙眉,忍不住嘟囔道:“您特意來探望,她怎能如此無禮……”
雖說後來兩家鬧翻了,但眼下程璧落難,恐怕也沒人登門了吧?難得來了一位舊相識,難道不該熱切些麽?
“並非她無禮,”秦放鶴收回視線,“一來她眼下心煩意亂,無力待客;二來,恐怕也不需要我的憐憫和資助。”
眼下程璧雖然被除名,但他之前的二十多年可都是錦衣玉食,這一二年間更有名氣,常有人重金求字畫,多的是進賬。
真要算起身家,保不齊秦放鶴還比不上人家呢!
秦猛就不解了,“那咱們來做什麽呢?”
“看看失敗者的下場,”秦放鶴輕飄飄道,重新調轉腳尖,繼續往前走去,“倘或哪日我敗了,她的今日,就是阿芙的明日……”
還有阿嫖……
多麽可怕。
所以他一定不可以輸。
陰天下雨,天黑得格外快些,才走了幾刻鐘,道路兩側的宅院內就陸續透出橙黃色的光暈來。
有光,就有人,就有活氣。
秦猛扭頭看看那座黑洞洞冷清清的院子,突然打了個哆嗦,“說這些作甚!咱們才不會輸呢!”
走出去沒多遠,竟意外碰見了那位主動留在國子監的高麗王子。
說意外,其實細細算來,也不算意外。
王煥頗有幾分機敏,留在大祿後也識情識趣,平時非常低調,不擺王子架子,但也不顯得很謙卑,聽說在國子監裏人緣還不錯。
他好像真的全身心投入到漢學的研究中去,將當世大儒和年輕一輩輩的傑出文章都倒背如流,也時常與人交流,其中尤其推崇程璧和趙沛。
如今偶像之一跌落神壇,難免唏噓,過來看看也在情理之中。
鑒於兩人的身份都頗敏感,半路遇上了也沒停下閑聊,只是微微頷首示意,然後便擦肩而過。
次日秦放鶴和孔姿清這一班在天元帝跟前輪值,中間天元帝處理政事累了,歇息,便叫了秦放鶴上前,問他外面的情形。
這樣的對話,眾人早已司空見慣,而天元帝也習慣了隔三岔五讓秦放鶴說說外面的民生、物價。
雖說別的翰林也長了嘴,但畢竟出身不一樣,好多常人看不到的地方,秦放鶴就能看到。
但今天天元帝想聽的,顯然不是雞蛋幾文錢一個。
“如今瞧著外頭街上,全是端方君子。”
秦放鶴低垂眼簾,語氣平靜地說。
孔姿清下意識看了他一眼。
這話裏話外嘲諷的味兒,都快沖出天靈蓋了……
程璧和如玉的事一出,所有官員、文人俱都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起來,一時愛逛窯子的也不逛窯子了,愛寫風流詩的也不寫風流詩了,活脫脫浪子回頭模樣。
近一個月來,各處青樓楚館連帶著戲園子、酒坊的生意直線下滑,有幾家本就一般的直接關門大吉,竟是業界前所未有的大蕭條。
都不用朝廷下令整治,它們自己就快嚇死了。
天元帝如何不知那滿朝文武是怎麽想的,偷腥的貓果然改了麽?未必。
只是都不想在這個當口觸黴頭罷了。
“怎麽好端端的往他家去,怎麽,你還可惜了?”天元帝端起燕窩粥吃了口,似乎是很隨意地問了一句。
雖然知道京城幾乎所有的事都瞞不過皇帝的眼睛,但每次他這麽說起來時,秦放鶴還是不免暗自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