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選擇(二)(第2/4頁)
雨很大,不過一刻鐘的路程,衣裳下擺就都被打濕了,沉甸甸濕漉漉,緊貼在皮膚上難受得很。
鄉間土路上很快匯起一口口泥窪,鞋底擡起落下間,全是粘膩,帶飛一串串泥點子。
回到家,三人先各自去換過衣裳,秦山和秦猛收拾妥當了,又去正屋找秦放鶴。
秦放鶴日常很叫人省心,他更習慣貼身事情自己做,兩人這會兒過來,其實也不知要做什麽。
可方才發生的一系列事太過震撼,總覺的不聽秦放鶴說點兒什麽,晚上連覺都要睡不安穩了。
灶底膛火未熄,只用一點灰燼蓋住了,這會兒撥開吹幾下,猩紅的火苗便再次躍動起來。
雨天濕冷,秦山想了下,翻出從京城帶回來的茶桶,主動煮了一壺滇紅,趁熱幫秦放鶴沏了,然後跟秦猛一左一右杵在角落,不吱聲。
秦放鶴端起來喝了一口,忽然笑了,“想問什麽就問,瞧瞧,臉都憋綠了。”
他年輕,生得俊,只要他想,就可以笑得很好看。
這種笑容,能讓他在很多時候輕松達成許多目的。
就比如現在,只一下,秦山和秦猛就都不緊張了。
秦山撓撓頭,有點擔心,“村子裏倒也罷了,只是回頭消息傳開,朝中其他大人們知道了,會不會……”
都是男人,你卻偏要去提拔一個小丫頭,豈不是叛徒?
鄉下蟲鼠蛇蟻最多,秦放鶴正站在窗邊看外面屋檐下爬過的一只螞蟻,聽了這話,便指著那螞蟻笑道:“你會在乎一窩螞蟻的新王是男是女是公是母麽?”
秦山和秦猛就都愣住了。
話糙理不糙,秦放鶴用最簡單直白乃至粗俗粗鄙的語言,瞬間闡明了道理。
跟著在京城,在全國各地奔走的這幾年,他們也算見識了,知道底層百姓對上位者而言,也不過螻蟻罷了。
你會在意螻蟻的頭兒是誰麽?
當然不會。
你會在意這窩螞蟻是死是活麽?
也不會。
所以上位者,也根本不會關心這麽一個偏遠小山村的村長究竟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非官非吏,無關大局,誰會管這些微末小事?
按時納稅即可。
秦猛也跟著松了口氣,“那就好。只是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有些後怕,那幾個老貨可不是省油的燈,方才我還在想,該怎說服他們呢。”
他習慣了秦放鶴跟人講理、辯論,沒想到今日三下五除二就給解決了!
真是痛快!
秦放鶴失笑,為什麽要說服?
白雲村的這些人,有什麽資格讓自己說服?
至於鬥智鬥勇?
呵,那更扯淡!
犯不上!
類似秦猛這種思維非常常見,常見於剛獲得權力的人身上,他們的處境已經變了,但思維卻沒轉換過來。遇事的第一反應還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但問題是,那些對象,講理嗎?
但凡涉及到血脈宗族的事情,本身就沒什麽道理可講!
你跟流氓無賴講什麽道理呀!
逞口舌之利,終難以服眾,不能長久,此為下策。
不如分而破之,讓秦家村的其他村民主動排斥秦老三,讓他們混不下去。
趨利避害人之本性,都不用秦放鶴特意分化,只是把態度擺出來,那些人自己就會做出選擇。
瞧瞧,多簡單!
所謂權力,就是可以堂堂正正讓他人臣服於我的意志,並無力反抗。
這實在是很暢快的事。
何謂掌控權力?
掌者,抓住;控者,使用,如臂使指,即隨心所欲地使用。
你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可稱之為享受的東西全是我給予的,有什麽資格跟我叫板?
他就是要讓他們知道時代變了,平時如何,他不管,但涉及大事,整個白雲村上下只允許有他秦放鶴這一道聲音。
不聽,可以。
滾蛋。
秦放鶴這邊輕松自在,反觀老村長家裏,一群黃土埋脖頸子的老漢活像霜打茄子紮堆,蔫兒了。
老村長盤腿坐在炕上,狠狠咳嗽了幾聲,老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瞅著這群混球冷笑, “他那是非梅梅不可,非要扶持一個小丫頭上位嗎?不,他是要立威。”
他是想借機清除掉村子裏所有不一樣的聲音。
還沒怎麽發力呢,你們這些夯貨就一個個自己蹦出來!
腦子呢?
挖出來狗都不吃!
原本白天還跟著秦老三敲邊鼓的幾個大老爺們兒面面相覷,也有些後怕,喃喃著說不出話來。
如今想來,到底是他們托大了。
十一郎雖是他們看著長大的,但那孩子自小古怪,也不大愛與人玩鬧,若真論起情分來,待秀蘭那群人倒也罷了,對他們……還真未必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