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南下(四)(第2/3頁)
不過秦放鶴也不敢掉以輕心,畢竟朝堂風雲變幻,縱然此刻推測成真,真到了下一科自己考時,沒準兒皇帝突然轉變心意,覺得庶人或寒門終究底子薄了些,不如世家子通透伶俐,抓過來就能用,復又對世家大族示好了呢。
這便是君心莫測。
難猜是真,即便猜到了,無力更改也是真。
國人向來多看重第一名,至於第二名第三名,終究要遜色。
旁邊已有人誇贊起趙沛的文采:
“我在外遊學時,曾見過他的詩詞文章,實在是好,渾然天成,竟是常人不能得的……”
“不錯,我還求過一個鬥方呢!”
秦放鶴又往下看,發現了不少熟人,其中康宏名列第三十四,同來的一幹學子也有入圍的,少說能占幾個二甲名額。
詭異的是,竟沒瞧見杜文彬的名字。
論理,實在不該啊。
齊振業也是不解,“你瞧,這幾個貨咱們也較量過,實在差杜文彬遠了,他們都能上榜,沒道理杜文彬不成。”
“可是你們的舊相識?”汪淙聽了便道,“考試麽,盡人事聽天命,非天時地利人和不可,或許那位尊兄學問到了,只是運氣差一些……”
影響成績的因素太多了,或許一時手氣不佳,或許不小心弄臟了試卷,或許水土不服,當日病了……都有可能。
秦放鶴也是這麽想的,倒是替杜文彬惋惜。
不過轉念一想,萬一他真的狀態不好,勉強應試,擦邊弄個同進士出身,豈不窩囊死?
還不如再等三年,按照他的才學,只要正常發揮,起碼一個二甲進士是穩穩的。
同進士,進士,一字之差,未來發展前途天差地別。
“同”,等同,意思就是你們過了會試,雖然不夠二甲水平,但皇帝可憐你們辛苦,就勉強叫你們約等於進士,享受同樣待遇吧。
同進士不入翰林院,只能從地方基層幹起,而且只能等別的前輩、一甲、二甲進士們挑完了,再從剩下的裏面扒拉。起點低,升職艱難,除非真的才幹突出,或是有什麽特殊機遇,不然基本就要老死地方了。
就好比專科,想往上走,先要想辦法升本,結果好不容易升上去後才發現,人家最看重的還是第一學歷……
會試榜單的發布,在杭州文人圈兒引發極大轟動,眾人一時間竟顧不上相互論戰,開始討論起上榜眾人的文章來。
秦放鶴和齊振業也都開始盼殿試成績,緊張程度一點兒不比考生本人差。
轉眼來到四月,眼見殿試進行中,不曾想,黃榜之前,竟先來了舉國震動的朝廷邸報:
首輔高大人被彈劾在任期間以權謀私,縱容其子、門生,並老家族人狼狽為奸,染指鹽務、侵噬國庫,尤其其子所到之處,各地官員紛紛上供,又廣受美女美男,簡直就是土皇帝。
其族人大肆兼並土地、茶園,橫行鄉裏,當地人只知“天高”,竟不知另有“皇地厚”。
又有南直隸按察使朱元拿住其兩名黨羽,在其家中搜出來路不明的贓銀數十萬兩,並往來各路信件若幹。
其中一人乃是地方鹽官,職位不高,權力卻大,被抓後他親口承認,曾受高閣老之子的指示,在鹽田產量上作假……一應供認不諱。
另一人拘捕,狀若癲狂,沖入地道欲要縱火同歸於盡,朱元為保護證據,當場下令將其射殺,又揪出一幹爪牙。
看到同歸於盡這裏,秦放鶴也算明白為何當日南直隸那邊亂成那樣。
幸虧他們跑得快,不然亂起來,朱元也未必能空出手來護得他們周全。
甚至再往陰暗點想,高閣老畢竟掌權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萬一皇帝重情,不曾趕盡殺絕;或是上下勾連者除之不盡,偶有一二漏網之魚,倘或被他們看到自己和齊振業在,年輕又好欺負,抱著“老子死也要拖個墊背的”……
再者高閣老倒下,主要矛盾消失,次要矛盾凸顯,昔日盟友逐漸向新的對手轉化,朱元跟汪扶風注定走不到一處,假如他想趁機借刀殺人呢?
但凡一點猶豫,沒準兒這會兒尾七都快過完了!
再說回高閣老一黨,饒是秦放鶴見多了後世乃至歷史上各色貪汙大案,也不禁對那位高衙內的無法無天感到觸目驚心。
他的手法非常簡單粗暴,但行之有效,竟在幾年之內瞞天過海:
世人常見的弄權鹽務,多在鹽引、售價和等級上作假,所以後續相對來說比較好查。
但高衙內不同,他直接派人殺到地方鹽礦上,謊報礦井數量和產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