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鄉試(八)(第3/6頁)
那孟姓秀才聽了,心下也是舒坦,樂呵呵朝他一拱手,“那便借秦兄吉言。”
第二場很快開始。
一輪初篩過後,排隊等候入場的人數大幅縮水,號舍也將重新分配。
齊振業等人雖首輪失利,不再具備接下來的考試資格,卻也沒有急著回去,八月十一入場時還去貢院送了一回。
在門口接受檢查時,秦放鶴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昨天傍晚開始天氣就很陰沉,今早空氣濕度加大,呼吸間能明顯感覺到水汽,沁涼濕潤,極大緩解了北方的秋燥。
但對考生們而言,這絕不是好消息,因為根據以往的經驗,接下來兩天內極有可能下雨。
不幸的預感很快成真。
入場當日的後半夜,秦放鶴被淅淅瀝瀝的雨聲吵醒,睜眼看時,外面的地磚已經濕透。
水光映著燈光,亮堂堂一片,一時竟分不清是天上還是地下。
四面八方傳來吧嗒吧嗒的水滴聲,遠處雨點撞擊飛檐、銅鈴的淩淩聲,天然帶著節奏。
若在平時,秦放鶴少不得欣賞一番,但此時卻全是壞心情。
北地多風,那雨水便在空中拐著彎兒、打著飄,四處亂飛。號舍上方探出的屋檐不夠長,答題所用的書桌靠外,此時已然濕了邊緣,並緩緩向內蔓延。
答題所用的宣紙易濕,墨水易洇,若明日還是如此,桌子就直接不能用了。
遠處已有考生發出憤怒的哀嚎,引來巡邏的公人訓了一回。
一場秋雨一場寒,突如其來的雨帶來大幅降溫,秦放鶴不得不爬起來,多穿了一件衣裳,又將多余的衣物蓋在被子上,另將帶的丸藥吃了一枚。
無論如何,不能生病。
秦放鶴眉頭緊鎖,心裏已經在盤算對策。
不要慌,總有辦法的……
心情復雜的絕不止秦放鶴一人,甚至就連在內堂的知府方雲笙也憂心忡忡,一宿嘴裏就急起來兩個大燎泡。
若明日雨不停,考生勢必要受影響,或許有許多本該考上的考生也會因為卷面汙損、墨跡沾染而落第,豈不冤枉?
然此事皆與人力無關,清河府如此,別地也未必不倒黴,事到如今,也只好這樣安慰自己。
次日開考的號炮響起時,一切關於壞的擔憂再次變為現實:雨不但沒停,反而更大了幾分。
豆大的雨點帶著秋日特有的冷冽狠狠砸下,噼裏啪啦,像直接砸在眾考生的心上,哇涼一片。
這,這可如何是好?
接過考卷和答題紙之後,秦放鶴立刻護在懷中向後撤退,遠離書桌,坐在床邊看了題目。
有了第一場打底,第二場的題目倒不顯得多麽刁鉆了。
他在心裏默默估算,又看著那絲毫沒有停歇意思的雨勢,果斷像上一場那樣用油紙包裹好試卷和答題紙,吊在房梁幹燥處,然後回床上躺著。
雨隨時都可能往裏潲,一旦打濕試卷,這科就算是廢了,他不敢冒這樣的風險。
通常來講,往往秋雨來得急,去得也不慢。左右可以一直答卷到明天日落之前,不如安心等待,先打好草稿,待雨停再一揮而就。
他給自己定了時限,明日交卷號炮響時,若雨勢依舊不減,屆時再退而求其次,蹲坐在床邊書寫。
雖高度、位置不合適,字跡可能受到影響,但這是最穩妥的法子。
秦放鶴等人在場內著急,外頭的齊振業也不安穩。
一把扇子被他捏在掌心裏敲來敲去,扇骨都快散了。
他驢拉磨似的在屋裏兜著圈子,時不時探頭望天,眼見天上依舊淅淅瀝瀝漏了似的,終於忍不住指著破口大罵道:“這賊老天!前頭那麽些天你都憋著不下,如今倒是開閘放水了!”
就號舍那麽點兒大的地方,書桌又在外側,怎麽寫字?
阿發見狀,唬了一跳,忙與阿財左右相勸起來,“少爺,這話可不敢說呀!”
人家都求老天保佑,你咋能罵老天嘛!
萬一小秦相公本來能中,老天爺聽了這話不高興,再不給他中了怎麽辦?
齊振業一聽,驟然回神,先往自己嘴上打了兩下,然後雙手合十,一個勁兒作揖,口中喃喃有聲:“老天莫怪,老天莫怪,餓就是個畜生麽,說的話好比那放屁,當不得真……遇水則發,遇水則發……”
說罷,又慌忙叫下頭的人預備香燭、香案及各色祭品,預備求雨停。
且不說場外一幹親友如何焦躁,考場內眾人著實慌亂。
有人怕時間不夠急於答題,取了物件擺在考桌上擋雨,抹幹桌面便要書寫。奈何桌子本就不大,這麽一擺,越發局促,不是碰了這個,就是撞了那個,叮叮當當手忙腳亂,哪裏還能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