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鄉試(四)(第4/5頁)
“我輸了。”
齊振業就咦了聲。
這小子……
年輕氣盛不可怕,輸了也不可怕,難得的是一個人在最年輕氣盛的時候輸得起。
秦放鶴對高程的印象終於好了點。
“好說。”
自己不過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看世界,贏了也沒什麽好驕傲的。
他看看高程幾乎濕透了的長袍,“入秋了,不比夏日,先回去把衣裳換過。”
高程卻像沒聽見似的,直勾勾盯著他,追問道:“你是怎麽想到在哪裏畫條線的?”
這個秦放鶴可以回答,不會有絲毫的良心譴責。
“就……覺得那裏該有,就畫了。”
當初還沒學到輔助線時,秦放鶴就已經有意識地嘗試切割圖形了。
高程:“……”
人言否?
隨著他扔傘,雨水再無遮擋,自高空傾瀉而下,迅速打濕僅存的一點幹爽地面。
眨眼間,腳下的圖形便糊作一團。
大約中二時期的人都喜歡淋雨,覺得很帥,很酷,高程也這麽覺得。
於是第二天,他就臥床不起了。
很帥。
聽室友說,那小子簡直魔怔了,大半夜開始發燒,嘴裏還嘟嘟囔囔的。
“我好奇呢,就湊近了去聽,什麽割圓,什麽加線的……”
說到這裏,他滿面茫然,“加線?什麽加線?”
沒聽過這篇文章啊!
眾同窗亦然,面面相覷,也是不知所謂。
秦放鶴難得有點負罪感,下課後前去探望,果見昨兒還翹尾巴的小子頂著兩顆紅腮頭蔫噠噠的。
曾經的王者啊……
見來的是秦放鶴,高程瞬間回光返照似的坐起來,“那畫線之法屬實精妙,我想了半日,略有心得,秦兄,你再與我出一個!”
秦放鶴:“……”
他掉頭就走。
嗯,探病結束,病人挺精神的。
高程傻了,在後面扯著破鑼嗓子喊:“秦兄,秦兄且住,那,咳咳,那畫線之法……”
就這樣,秦放鶴意外多了個比自己年齡還大的迷弟。
高程開始對秦放鶴圍追堵截,每天一大早就收拾齊整跑去他宿舍門口,一改當初的囂張,彬彬有禮地敲門。
“咚咚咚”
“秦兄,今日陽光明媚,不如做題吧!”
“咚咚咚”
“秦兄,今日細雨霏霏,不如做題呀!”
“咚咚咚”
“秦兄,今日初雪皚皚,不如做題啊!”
“那廝簡直比山下公雞打鳴還準!”與孔姿清圍爐小聚時,齊振業第無數次抱頭崩潰。
他都記不清自己上回睡懶覺是什麽時候了!
算術那種玩意兒有什麽好玩兒的?
他看了就頭疼!
孔姿清扯了扯嘴角,又看秦放鶴。
後者正埋頭剝柚子上面的白絡,頭也不擡,“是塊偏才。”
不得不說,高程在數學方面確實很有天分,若生在現代社會,好生培養,或許也是個能沖一沖奧數的苗子。
之前高程尚且有所收斂,如今意外遇見秦放鶴,知己難求,瞬間就放飛了。
朱先生就不止一次在課堂上抓到他擺弄算籌!
不是同類人真的很難理解這種感覺。
至少秦放鶴能看得出來,高程讀書只是讀書,但研究數學時,是真的快樂。
不過時下算學畢竟不是正道。
便如之前秦放鶴寫話本,之所以不大肆宣揚,皆因若一個人功成名就後,偶然被人得知還能寫一手好話本,世人會贊你廣涉獵、有雅興。
但若話本子早於成名宣揚出去,哪怕日後有所成,世人也只會嘆:都是雜學分了心,若當初一心做學問,必然更上一層樓。
秦放鶴私下找高程談了一次,後者倒是聽進去一些,至少開小差不擺在明面上了。
轉眼來到天元二十五年,陽春三月,殘冬也只剩了一點尾巴梢兒,孔姿清正式外出遊學,秦放鶴等人都去送了。
這年月,外出遊學風險極大,不乏出門之後便再也回不來的。
孔姿清曾見過荒年慘劇,曉得人性之惡,自然不敢怠慢,足足帶了十多人隨行。
他一走,秦放鶴可聊的朋友、可去的地方便去了一大半,也有些懶怠,便轉身投入到學術和資料分析上。
同時,“秦體”在章縣文人圈子內迅速流行開來。
起因是秦放鶴連續兩年在白家書肆發行的選本中挑大梁,每次投的幾篇文章中,秦放鶴都有意識地使用了不同的風格,有符合主流審美的華麗之風,也有他特有的綜合了時下潮流的變種“首先”“其次”“再次”幹練之風,以防日後科舉考試中自己風格頻繁變化,惹人質疑。
若說傳統文章是一團圓圓滿滿雍容富麗的花,那麽秦放鶴的這種文風便如拆開來,直線型排列的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