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塵埃落定(第2/6頁)
傅芝覺得不行。
他隨手拿起第二名、第三名的考卷,也不細看,“本官倒覺得此二人穩重端方,可堪大任,你以為如何?”
傅芝未及不惑,老縣令的年紀怕不是比他父親都大,此時卑躬屈膝卻未換來一絲憐憫,高高在上中滿是冷漠。
老縣令兩股戰戰,笑得比哭還難看,“這,這……
我以為如何?
我想自掛東南枝!
他下意識向方雲笙投去求助的目光。
方雲笙像沒察覺到一樣,慢悠悠端起茶盞吃了一口,又掏出潔白的帕子拭去唇邊並不存在的水漬,這才輕飄飄開口:“傅大人見解獨到,既然這麽說了,便這麽辦吧。”
第一名還是第三名,本也沒什麽要緊。
傅芝似笑非笑看了他一會兒,果然用印蓋章。
自此,康縣本次全部二十一位秀才和廩生名單便蓋棺定論。
見傅芝沒再說什麽,老縣令猶如劫後逢生,慌忙告罪坐了回去,這才發現自己的裏衣都濕透了。
他哆哆嗦嗦掏出帕子抹汗,暗道僥幸。
還好,還好……
這次出手像是放了某種信號,接下來,傅芝和方雲笙各自施展,你來我往好不熱鬧,分明沒有過激言辭,但眾人卻都覺得似有無形刀劍穿梭,一度呼吸困難。
轉眼金烏西墜,仆從躬身垂頭進來掌燈,又有人上了葷素點心和涼水浸過的清爽果品,傅芝和方雲笙各守一方,短暫休戰。
美食在前,但所有人都味同嚼蠟,坐立難安。皆因至今為止方雲笙與傅芝都相對收斂,分明留有余地,說不得要把最終一戰留在後面。
約莫半個時辰後,一應杯盤碗碟俱都撤去,無聲號角再次吹響。
傅芝從剩下的卷子上面抽了一張,略一打量,眉頭微蹙,“才十一歲,家國大事非同兒戲,一個乳臭未幹的秀才之子能懂些什麽?”
一直懸著心的周縣令瞬間心神緊繃,捏著茶盞的指關節都泛了白。
來了!
此次應考考生之中,唯有自己轄下的秦放鶴是十一歲!
當了一天出氣包的在座縣令們聽了這話,麻木中都帶了點不快。
歷來科舉以賢取士,素來只看才學,不問年紀,你若嫌棄他文章詩詞做得不好也就罷了,卻偏挑這個理兒,不是故意雞蛋裏挑骨頭又是什麽?
況且您也折騰了一日了,不過一個秀才案首,又不是狀元,給了也就給了,迅速收工放我們回家不好麽?
方雲笙此刻卻不似之前那般好說話。
一來秦放鶴的文章他印象極佳,尤其最後一場,直叫他眼前一亮;二來針鋒相對一日,他的火氣也上來了,不欲使傅芝得意到最後,當下冷笑道:“此言差矣,古有甘羅十二為相,又有霍嫖姚弱冠之齡封侯,名垂千古,此等千裏良駒,豈能以常理論之?”
傅芝八風不動,先不理他,卻轉頭問:“章縣縣令何在?”
終究躲不過去,周縣令咬牙出列,低頭行禮,“下官在。”
傅芝踱步過去,在他身側站立,垂著眼睛輕飄飄問道:“你覺得呢?”
周縣令藏在袖子裏的兩只手緊了緊,陪笑道:“此考生下官也曾見過,年幼孤苦,家貧無依,但一心向學,又有天分……”
話未說完,傅芝便冷冷打斷,笑肉不笑道:“哦?到底是那小小縣城的風水好養人,竟要連續著兩年出兩個小三元,也算獨一份兒了,著實叫人驚嘆。”
這話聽著不像,竟隱隱有故意為之、蒙蔽聖聽、謀求聖眷之嫌,對讀書人而言,便是大大的汙蔑。
周縣令一聽,不覺血氣上湧,也不知哪裏來的膽氣回道: “下官才疏學淺,實在聽不懂大人言語,不過兢兢業業,殊死以報聖恩罷了!先那孔姿清乃魯東孔氏之後,孔氏家學淵源,歷代君王,無有不贊者,大三元還是小三元的,並無下官分毫之功!”
以孔姿清的家世和天分,隨便放到任何一個縣都是小三元,卻與自己有什麽相幹!
沒想到小小一個知縣也敢頂嘴,傅芝便冷了臉,“周大人好口才,本官才說一句,你便回了這麽多,當真巧舌如簧!”
周縣令被他說得面色紫漲,一時羞憤難當,卻又礙於品級不便發作,胸口幾乎炸裂。
“不過區區小三元,一二年一次,有何擔不起?古往今來也不是沒有過!”方雲笙將茶盞往桌上一撂,杯底與桌面碰觸,一聲脆響驚得眾人便是一抖,“傅大人此語,是在質疑陛下教化之功,質疑聖人之言,還是質疑天下讀書人所擁戴之聖人後人的本事?我等官微言輕,擔不起這樣重的帽子,傅大人不如直接上個折子,請陛下明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