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逮兔子(第2/3頁)

果然不用再催,秦山迅速落座,當爹的也穿了鞋,才要伸手,秀蘭嬸子的眼刀子就甩過來,忙不叠去洗了手,這才拿起筷子嘶溜嘶溜吃粥。

忍一時越想越氣,秀蘭嬸子喝了半碗粥,就覺得胸口堵得慌,用力捶了兩下,到底不管用,索性又擡手扇了熊孩子一個大逼兜。

“你爹也沒罵錯,真是不識好歹的夯貨,也往鎮上去過多少回,還這樣短見!多少人想讀書都不成,也是鶴哥兒同你好,想著你,才有這好事兒!不然怎麽不逼旁人?外頭拜師父一年多少束脩,來來回回冰天雪地的走,你心裏沒個數?你哥如今那樣你就不饞?”

往年因白雲村有秦父這個讀書人,十裏八鄉都敬重羨慕,連帶著白雲村人也受用。如今雖然沒了,卻又冒出來個小的,眼見著比他爹還要強幾分,叫人如何不喜?

要秀蘭自己講,這樣的人就是文曲星下凡,他們平時想叫人家帶著讀書都不好意思開口。難得人家願意拉自家蠢貨一把,沒成想他竟往外推!

真是半夜睡醒都恨不得踹幾腳的。

秦山往嘴裏塞了幾口白菜葉子,耳根發燙兀自嘴硬,含糊不清道:“我覺得種地也挺好。”

“扯淡!”他爹指著他罵道,唾沫星子噴一臉,“現在逞什麽能裝什麽相,夏日裏割麥你沒哭是怎的?”

每年割麥都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酷刑不過如此。

大太陽跟下火似的毒辣,曬在身上皮都抽抽著疼,沒一會兒就烤出一身油來。麥芒看著細軟,實則又鋒又利,拉在身上小刀片子也似,全是細密的小口子。滿身大汗一泡,又紅又腫又疼又癢,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

就這麽頂著日頭彎腰割麥,一天下來腰就跟斷了似的,渾身都疼,晚上都難受得睡不著覺。

苦熬著收了麥子也不清閑,還得趕緊脫粒、晾曬,又要時時刻刻照看著,生怕野獸來糟踐了,或是什麽時候突然落下來的雨泡發黴了……

饒是這麽著也是老天開恩,最怕什麽時候因為一股風、一陣雨、一次冰雹,眼睜睜看著快要成熟的糧食爛在地裏。

靠天吃飯,本就是天下最殘忍的事。

一句話說得秦山漲紅臉,羞憤欲死,一個屁都不敢放了。

他確實哭來著。

眼見著秦山有所松動,秀蘭嬸子往他碗裏夾了一筷子細嫩的白菜葉,嘆了口氣,“我跟你爹這輩子就這樣兒了,也不指望什麽,只盼著來日你跟你哥都當個城裏人,不再跟我們似的遭那個罪,便是死了也能閉上眼。”

幾句話掏心掏肺,說得秦山吧嗒吧嗒直掉淚,吸著鼻子道:“你們才不死。”

他爹瞅他一眼,甕聲甕氣道:“人哪有不死的?那不成老妖精了。”

三口兩口吃完飯,秀蘭嬸子起身去掏了草木灰刷碗,邊刷邊說:“鶴哥兒眼見著日後是要有大造化的,如今是他跟你好才先想著你,等來日真出去了,生分了,到時候你後悔就晚嘍!”

秦山急了,睜著眼睛喊:“鶴哥兒兒才不會跟我生分了!”

村裏其他年紀相仿的孩子也有,但都跟秦放鶴合不來,只他們兩個最要好。

他爹就冷笑,“這事兒你說了不算。沒看見城裏那些大人物,出門呼啦啦跟著一大群人,又有擡轎子的,又有跑腿傳話的,來日他發達了,周圍的人也都讀書識字,又個個比你機靈,他便是有心提拔,你能成不?”

秦山下意識順著親爹說的話想了一回,也覺惶然,像條被丟上岸的魚,幹張嘴不出聲。

接下來的大半天,誰都沒有再提讀書的事,就這麽太太平平上炕睡覺。

今天是十一月十七,月亮依舊很圓,月色穿透紙窗,斜斜灑落,像潑了滿地碎銀。

秦山翻來覆去睡不著,直挺挺躺著,腦海中只有白天時秦放鶴說過的一句話:“七哥,你想過以後嗎?”

“你想過以後嗎?”

“你想過以後嗎?”

這句話在他腦海中回蕩了一遍又一遍,像夏日暴雨的河溝,濁浪翻卷,轟然作響,驚得他一下子坐了起來。

以後?

什麽是以後?

對他而言,一切好像都太遙遠。

截至昨天為止,他還是個只知道上山下河、摘瓜打鳥的懵懂少年,腦袋裏被單純的快樂填滿,可今天卻突然被強拖硬拽,拉到了陌生的路口。

所有人都非要叫他選一條道出來,他茫然、緊張、害怕,不知所措。

其實早從前些日子開始,他就覺得鶴哥兒變了不少,好像突然就是個大人了,有點陌生。可爹娘卻說,那是因為家裏沒人了,一個孩子頂門立戶,就非長大不可。

秦山也心疼那個小弟弟,又覺得他不像一般孩童那樣瞎胡鬧,所以總愛帶他玩。

可今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