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熗鍋白菜面(第2/4頁)

但讓孫先生肯定了自己的懷疑的,莫過於秦放鶴的一系列表現:

他人再如何交代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像方才自己忽然提議五兩賣書的事,如果秦放鶴真的是幫忙跑腿,就該猶豫不決,先回去同長輩商議。

但他沒有!

非但沒有,甚至當場就開始跟自己討價還價!

什麽人能對一件東西全權處決?

答案只有一個,他自己的東西。

思及此處,孫先生再看秦放鶴時,就跟看個妖怪似的。

你他娘的才多大點兒啊,竟就開始寫話本了?

狗日的,還寫得那樣香艷!

孫先生心中翻江倒海,秦放鶴也是波浪滔天。

他想過自己會掉馬,可萬萬沒想到這麽快!

終究是頭一回幹這個,業務生疏。

秦山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熱出來滿腦門子汗,也不確定是不是惹禍了。

到了這份兒上,我是不是該扛起鶴哥兒就跑?

百感交集的秦放鶴擡頭,正對上孫先生那張同樣百感交集的大臉。

孫先生面上迅速漲紅,鼻翼也跟著煽動起來,“……”

他娘的,他娘的這小子一充做三,上回白騙了我那麽些筆墨紙硯!

秦放鶴詭異地讀懂了他的幽怨,幹咳一聲替自己分辨,“早晚都得用。”

攤牌了,不裝了,“笑長生”是我,“川越客”也是我,當跑腿兒薅羊毛的,還是我。

怎麽滴吧。

退貨是不可能退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聲響亮的吞咽打破死寂。

大眼瞪小眼的兩人齊齊扭頭,正對上要哭不哭的秦山。

“還,還能賣錢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誰寫的重要嗎?

能賣銀子不就完了?

秦放鶴丟個他一個充滿贊許的眼神,又看孫先生。

大局為重啊,買賣人咋還這麽計較呢?

曹植五歲誦《左傳》、《史記》,十歲寫格律;王勃六歲能詩,九歲寫《指瑕》十卷;駱賓王七歲《詠鵝》;甘羅十二為相……都是讀書人,我九歲寫個話本子不為過吧?

孫先生:“……”

一想到之前自己還好聲好氣說什麽“兩位先生”,他就恨不得甩自己幾個耳刮子。

丟人啊,多大年紀了,還差點給個小崽子騙了,真是……

事到如今,他也不再將秦放鶴當成普通孩子看,尋了桌子,一邊一個坐了,正兒八經論起買賣來。

秦山一點兒不敢放松。

他回憶著曾經街上看過的貴人出行的情景,努力仰起頭,挺起並不寬厚的胸脯杵在秦放鶴身邊,板起還帶著嬰兒肥的小臉兒,試圖讓自己看上去更有威懾力一點。

孫先生抽空瞅了他一眼。

再挺胸,你也就是個鵪鶉崽子,哼!

你來我往之間就過去小半天,最後雙方初步達成一致:應書肆要求,故事內容會比原計劃稍長一點,相應的,稿酬也從原本的五兩提高到七兩。

期間筆者所需筆墨紙硯皆由白家書肆提供,完本當日,一手交稿,一手拿錢,不拖分毫。

商議已定,雙方都松了口氣,孫先生轉頭進去取契約文書,木著臉讓秦放鶴簽字。

秦放鶴細細看過,提筆簽名,同時在心裏打定主意,日後再也不用這兩種字體了!

看著簽好的文書,孫先生終於獲得一點微妙的補償感,然後就聽那小王八蛋又問:“不知章縣共有多少人口?”

孫先生一怔,下意識說:“朝廷按戶籍人口定上中下三縣,分為萬戶、五千和兩千。章縣乃下縣,想來在兩千戶以上,五千戶以下。”

每戶以三到九人最常見,取中間值算作六人、三千五百戶,也就是兩萬一千人左右。

若照男女各半,一萬多男性之中約莫三分之二是底層百姓,拋開識字率不提,單純考慮經濟條件,參與科舉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所以說,章縣內部話本的消費上限差不多也就三千余人,而每年的二十個秀才名額,也出自此處。

三千人,對二十。

何止百裏挑一。

而案首只有一個。

三千分之一的概率。

見秦放鶴若有所思,孫先生沒好氣道:“不會又是你的主意吧?”

秦放鶴禮貌微笑。

你猜?

一看他這副遊刃有余少年老成的熊樣兒,孫先生就氣不打一處來,“難不成這也是你家裏的長輩問的?”

現在他對什麽“我家裏有個長輩”的說辭是半點不信了。

秦放鶴短暫的沉默了下,然後輕飄飄道:“長輩麽,以前確實有過。”

以前有,那現在呢?

孫先生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腦袋嗡的一聲,整個人就跟被迎面打了一拳似的,強烈的後悔和慚愧充斥全身。

狗日的,我真該死啊!

他才九歲,這麽點兒大的孩子能有什麽壞心思,是天生愛騙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