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終·長夜(第2/4頁)

神明的面容蒼白,生機已盡,可祂的目光在短暫地審視判斷過後,重歸坦然。

——神明只是靜靜地與他對視。

在那近乎永恒的緘默裏,郁飛塵讀出了祂的答案。

郁飛塵的目光看著那個灰敗的、心臟處的創口:“你想說,你贏了,是嗎?”

神明眼中終於浮現一絲笑容。

“你還想說,如果我如此仇恨,可以現在就殺了你,你不會有任何反抗,是嗎?”胸腔內有什麽東西來回翻湧,瀕臨炸開,陌生的感受像劇毒的死水一樣堵塞住所有感官,扼住心臟和喉口——這樣的自己居然還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神明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點了點頭。

郁飛塵覺得很冷。

祂說,祂贏了。

似乎是的。

因為死去是祂唯一的命運。因為沒有別的道路!

讓祂在方才主動奉獻自己,消除天平上附著的仇恨,去凈化那份權柄。

或是現在你出於心中的痛苦將他殺死,仇恨亦會平復。

即使你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管,祂也會在故鄉的詛咒下漸漸化為虛無。

祂什麽都不怕了。

因為,祂的結局已經注定!

所以祂如此坦然,如此平靜,他篤信你不論是何種模樣,終會接過祂的權柄!

郁飛塵又笑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笑。他的視野已經是一片鮮紅。

力量蔓延,虛空中的黑色血管緩慢凝聚成密密麻麻的鎖鏈,如藤蔓般爬上神明的軀體,整個世界已與郁飛塵融為一體,它們的動作也映照了郁飛塵潛意識的動作。黯淡的漆黑鎖鏈上長滿棘刺,那是仇恨生出的荊棘,沒有任何光芒能逃離它的表面。

最中央的一道鎖鏈鎖住神明的咽喉。

而神並沒有任何反應,仍然靜靜凝視著他,那目光裏,蘊含了無限悲憫。

即使他擡手扼住了神明那高貴優雅的脖頸。

“走下去。”郁飛塵聽見神明虛弱但平靜的聲音。

“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通往神的道路是聖潔的。”

“因為,所有鮮血我都為你流盡了。”

“……所以,走下去。”

那一霎,郁飛塵看見永恒的、痛苦的長河從世界盡頭奔流而來。

虛空中的聲音靜了一瞬,下一刻,一切靈魂的痛哭嘶吼都淹沒在一道尖銳到極限的聲音中——那是已經超出人類聽覺的深淵般的悲鳴!什麽都聽不見,可一切都在共鳴,一切都在消解——

那一刻,本源的世界裏,一切力量都在向外奔逃!而最中央,那舊銀色的本源,力量的君主,如一場極致絢爛的煙花般擴散開來!

亙古以來,祂似乎從未在世間真正施行自己的權柄。

祂正在醒來嗎?祂真的會醒來嗎?還是說,祂正在毀滅?

當祂完全醒來或完全毀滅的那一天,會發生什麽?

沒有人可以回答。答案在直覺裏。

——那會是極為禁忌、極為恐怖之事。

極度顫栗畏懼的情緒自本源而生,傳到每個人的靈魂裏。

鬼牌一微笑著捏碎了手中的玻璃瓶。

郁飛塵已經看不清神明的面孔了。

全部化為虛幻的倒影,現實世界中的一切都在離他遠去,一切屬於郁飛塵的東西都在崩裂消解,從而越發回到最初的本質,然後——四分五裂。

就在這時,有蒼白的煙塵從郁飛塵的身體中逸散而出。伴隨著它們的是一股熟悉的、絕望的情緒,是從鬼牌一的玻璃瓶裏體會到的那一種。那也是他第一次體會到人心中的痛苦。從那時起,鬼牌就把某些東西植入了他的身體中。

此時此刻重溫這一痛苦的引子,郁飛塵的精神理應更為瘋狂,力量的結構理應更為渙散——

這就是玻璃室為他準備的最後一根稻草。

每一點煙塵都附著在他的一部分力量上。從那裏傳來一種吸力,似乎能控制這部分力量——這是意志能做到的事。

漆黑的世界上空亮起一盞蒼白的火,第二盞,第三盞……

最後,天空上是這些幽靈般的燈盞鏈接而成的天羅地網。它們有的來自迷霧之都,更多的則來自永夜,每一盞燈都是一個意志,它們緊緊相連。

“最高序列的力量不應被某一個意志所統治,即使它自封為神明。那不公平。苦難中的人們啊,你們真的甘心把自己的命運交到所謂的神明手中?”

“可是,單個人類的意志又太過孱弱。”

“幸好還有我們。我們所有人的意志彼此獨立又可合為一體,我們用最精密的結構組成意志的海洋,唯有這樣才能夠將它掌控。”

“我們強大、理智、客觀而公平。唯有我們代表著人類整體的意志,足以駕馭暴君。”

“新的紀元,將由人創生——”

蒼白火焰以奇異的韻律共振著,每一個瓜分了一塊郁飛塵的本源,在痛苦的聲音裏,它們的意志伸出無數蟹爪般的觸手,嘗試將其控制,將其馴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