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羔羊(第2/3頁)

想著神明的福祉,他終於挖到了想要的東西。

——三捆厚實的稻草,還有稻草下埋著的木柴,它們還沒被寒氣浸透。

他欣喜若狂地笑起來,抱著它們跌跌撞撞往木屋裏去。

木屋有墻,是唯一的風沒有那麽大的地方。他還有三根火柴。火柴點燃了一捧稻草,稻草引燃了木柴。溫暖的紅光亮起來。他沒有那麽冷了。

身體從僵硬變得輕盈,像一場美夢,他虔誠地閉上眼睛。

神明,您真的在眷顧著您忠誠的子民。

喉嚨似乎已經無法發出聲音了,為了醒著,他的手指在膝上遲緩地敲打神殿舉行典禮時的聖歌的節拍。據說,安息日上也回蕩著這首聖歌的節奏。

火漸漸小下去了,他又添了稻草和木柴,溫暖的感覺再次席卷全身。火光裏,他好像看見一道朦朧的影子。

那道影子穿著雪白一色的衣袍,有讓人心生溫暖的金色的長發,好像在越過火光溫和地看著他。

他立刻顫栗起來,心中想起神殿對神明的形容,想起參與了安息日的盛會的同鄉激動人心的描述。他們說過,神殿的主人就是這個樣子——神明就是這個樣子。

是啊,除了憐憫眾生的神明,還有誰會在如此絕望的時刻出現在他面前呢?

火又小了,他將所有的木柴都堆上去。這次,他清晰地看見那雙平靜的雙目,像曦光下的湖水。

您是……來救我的嗎?

雙目蓄滿淚水,他朝那火光中的神明伸出雙手,他看見神明好像也向自己伸出手來——可是他卻只觸碰到炙燙的火舌,而沒有牽住神明的衣袖。

火又要熄了。

隨著火焰越來越小,神明的影子也漸漸變得縹緲。

他癡癡笑起來,看著自己因為觸摸火焰而燙傷潰爛的手,他已經知道了接近神明的方法。

他用這滿是傷痕的手生生抱起還未熄滅的木柴,如同抓住神明的福音。他把它們放在木屋的墻下,將最後一捆稻草散開堆在火焰周圍。

大火轟然燒起來。

點燃了所有稻草,點燃木屋的梁柱,點燃四面的墻面。

在這鋪天蓋地的烈火裏,他終於看清了神明的臉。

那樣美麗,那樣神聖,那樣岑寂。神明就該是這樣,所有瘋狂的愛慕和信仰都應歸於祂,只要祂向自己伸出手——

“救……我……”

他往火中走去。

灼燙著,眼前越來越亮,那光芒將整個世界都湮滅了。就該這樣,神明就該在光與熱的最中央。

神明就在他前面了,再走一步就可以碰到。再走一步……

他伸手向前走出那一步——

手指卻穿過神明的身體,只碰到不存在的虛無。

火光裏,什麽都沒有。

下一秒,燃燒的梁柱轟然坍落,將他的身體砸向地面。

他只覺得痛苦,無盡的痛苦。

無所不能的神明,你分明就站在那裏,卻為何不給我你曾許諾過的救贖?

為什麽?

“不……”

安菲怔怔伸出手,他想牽住這孩子伸向他的手,想帶他離開這片火海,離開這寒冷的死地。可他伸出手,卻只碰到一片虛無。

他只能看他點起一片猙獰的火海,然後葬身其中。

為什麽不能保護他?

為什麽救不了他?

為什麽什麽都做不到?

因為……你不在。

當你的子民最迫切、最虔誠地祈求著你的拯救的時候,你在哪裏?

在……離他們最遠的地方,在永夜。

你不在他們身邊。

點起火焰的人大笑著倒在火中,眼前一片血色。烈火吞噬了一切。他永生不得拯救!

生命終結於末路的最後一眼,他終於看清神明眼中的神情,如此悲戚。

可是,這又有什麽用?

他只感到刻骨的寒冷,刻骨的絕望,刻骨的仇恨,刻骨的……憤怒!

碎片終於遠去的那一刻,冰冷恨意湧上心頭,郁飛塵的本源刹那顫動。

他將其生生壓住。

原來,在身體和精神所能經受的一切痛苦之外,還有一種如此瘋狂的痛苦。

——在被背叛之時。

郁飛塵看向前方,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目光晦暗冰冷。本源力量流淌,一把漆黑如永夜的長劍自他手中化現。提劍在身側,他直面紛至沓來的千萬個仇恨的亡靈,向前走去。

天空愈發壓抑。

安菲俯身,手指撫觸過烈火燒盡後的子民的骸骨。

然後,它們像風一樣散了。

可是,仇恨又怎能如這般消散?

他向前望去,魂靈的碎片如汪洋。他知道前面等待著他的是什麽。

是不得拯救的所有人。是未被回應的呼喊,未被聽見的祈求,是破滅的信仰,應在而未在的神明的幻影。他將去聆聽每一個人,而他無法拯救其中的哪怕一個。

他們因信仰他永墮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