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3/10頁)

淩羽坐在榻上整衣,頭發濕了一時幹不了,便把那個青玉蓮花冠丟到了一邊去,小道童替他把頭發用玉簪挽了挽。聽裴明淮如此說,淩羽回頭笑道:“這話可說得不對了,明淮哥哥。教民親愛,莫善於孝。安上治民,莫善於禮。你看大道壇外面那些來求神拜佛的人,不少都是替父母求的,可總有些年高不能自存者沒人理會。明淮哥哥,慈惠愛親為孝,你難不成這都不想要了?”

裴明淮默然良久,擡頭對著淩羽笑道:“你說得是,朝廷雖下過詔,不論是醫藥還是敬老,總歸做得還不夠,我自會給皇上上表。”鼻端忽聞到一絲什麽味道,又見著雖白日間,淩羽手邊卻放了一支蠟燭,立時明白淩羽是把方才林尹年給的那封書信給燒了。

淩羽已穿好靴子,跳了起來道:“我好啦,我們走吧!”

裴明淮與吳震本是走路過來的,淩羽便與裴明淮同騎了那匹紅馬。淩羽對著吳震笑道:“吳大哥,我玩兒去啦,改日再見啦。”

吳震見他腰間仍插著那支紫玉短笛,笑道:“我能不能看看你這支笛子?”

淩羽看了他一眼,道:“吳大哥想看的不是笛子吧?”把紫玉短笛自腰間抽了出來,隨手一展,那短笛不知怎的便成了一支九節杖。淩羽把紫玉九節杖遞給吳震,笑道:“吳大哥既想看,就看吧。”

見吳震雙手小心翼翼地捧過,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淩羽笑道:“不用這麽小心啦!隨意看便是。”

吳震笑道:“還真不敢不小心,這可是傳說裏面的東西,居然被我拿在手裏了。”細看了片刻,雙手遞回給淩羽,又問道,“既是法杖,可有甚麽妙用麽?”

淩羽把那紫玉九節杖一轉,又成了一支短笛,笑道:“沒有,也就能吹吹曲子了。”

吳震也笑,道:“好了,不耽誤你了,去玩吧。”

他望著那紅馬跑開,遠遠地還聽見淩羽對裴明淮道:“明淮哥哥,今兒若是晚了,我們就不回城,好不好?我想去靈丘宮過夜呢。”

“靈丘宮?你怎麽就想著住那兒?又不順路,去那住還得多走兩個時辰。”裴明淮道,“好罷,若我帶你去那兒住,你怎麽謝我?”

淩羽想了一想,笑道:“我吹曲子給你聽,成不成?”

裴明淮笑道:“那得看你吹得好不好聽。”只聽了片刻,便道,“你是不是就只會吹這一曲?聽了多少年了,換一曲成不成?”

淩羽噘嘴道:“不好聽麽?哼,是你自己聽不懂。”

“聽不懂?好,你聽著。”裴明淮咳了一聲,拖長了聲音念道,“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他還沒吟完,淩羽就一回身把他嘴掩住了,叫道,“好啦,別念了!我知道你懂啦,我換一首!你就當沒聽見好啦!”

裴明淮又聽他吹了首曲子,忍不住笑道:“這又是從哪學來的?”

淩羽道:“是以前當那什麽羽林中郎將,跟他們羽林郎出去打獵的時候,跟著他們學的。”

裴明淮問道:“他們沒有告訴你是什麽曲子麽?”

“說了啊。”淩羽道,“說是他們敕勒部落的歌,若有什麽集會便定會唱的!”

“他們逗你玩呢。”裴明淮笑道,“不過說得倒也沒錯,這歌自道武皇帝年間便有了。詞是這麽唱的,‘求良夫,當如倍侯’。這位就是斛律莫烈的祖上,也是情歌!你就不能學點別的嗎?”

“好啦好啦!你有才,道德博聞!”淩羽道,“我還會旁的,我再吹就是了!”

裴明淮道:“今兒你已經咒了我兩回死了,你就那麽恨我?我死了也罷了,可再沒人帶你去玩!”

淩羽忙笑道:“我錯啦,我這就吹笛子,再不說了。”

這一回自紫玉短笛裏面吹出來的調子,卻大不相同了。那短笛的音色本就比尋常笛子要沉郁得多,淩羽這時候吹出來,再不像方才那曲調輕快還帶著俏皮之意,只覺蒼茫悲涼。裴明淮低吟道:“隴頭流水,流離山下。……遙望秦川,心肝斷絕。”

吳震站在靜輪天宮之前,聞得那笛聲漸漸遠去,那匹紅馬也漸漸成了一個小小紅點,隱在天邊。翻轉了手,那束天蠶絲便自他手上落了下來,一直沉進了湖底。吳震喃喃地道:“我是真希望,我這個神捕,這一回是錯了。我寧可是我錯了,要是我想錯了,那就最好……最好。”

湖上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終於又靜了下來。

壽安宮中,沉香生煙。

白芷忽聽清都長公主叫了一聲:“景風!”自榻上坐了起來。白芷忙過去,見清都長公主臉色蒼白,急道:“公主,你怎麽了?”

“我……我做了個夢。”清都長公主低聲道,“我夢見景風死了。夢見她和跟她一道的那些隨從,都死在路上了。是被人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