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王族樓船上, 司徒銀朱與聞人明襄並肩而立,在見到欽天眾人平安歸來時,司徒銀朱微不可見地松了口氣, 看來她沒事。
“出手的當是趙家老祖。”在她身旁, 聞人明襄徐徐開口, 面上不見多少笑意。“而那一劍,自蓬萊來。”
方才令九州風雲變色的一劍, 出自蓬萊,而能自蓬萊請來這一劍的, 應是只有那位蓬萊道子。
他與陳稚應當只是初識,為何願意為她做到如此?
用出這一劍, 無疑會令天下諸侯國對他和蓬萊生出更多忌憚防備, 九州諸侯尊大淵天子為共主, 從不歡迎如蓬萊這樣強大的世外仙門插手自己國境內的事。
所以這一劍,無論對他,還是對蓬萊,都沒有任何好處。
“他應當是覺得, 她值得他這麽做。”司徒銀朱輕聲回道。
聞人明襄對上她的目光:“銀朱,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面對她的問題, 司徒銀朱只是含笑搖了搖頭:“不,只是直覺而已。”
如果是她, 她也會這麽做。
司徒銀朱並未將司徒青鸞想殺她, 而姬瑤救了她的事告訴旁人, 包括聞人明襄。
有的事,就讓它成為秘密, 永遠深埋在土壤之下吧。
聞人明襄不知她心中所想,望著樓船旌旗上欽天的徽記, 神情中透出幾分難言復雜。
陳稚——
自她來淮都城後,不過數月之間,變故接踵而來。
她真的是陳稚嗎?
這個問題,聞人明襄沒有問出口,她只是說:“淮都城要起風了。”
樓船再度啟程,向淮都城行進,高空的風吹亂了她的長發。
經兩日後,千秋學宮已然遙遙在望。
謝寒衣是在抵達千秋學宮前醒來的。樓船艙室中,姬瑤坐在素輿上,膝頭蹲著只像是睡了過去的肥啾,她的目光落在謝寒衣身上,不知在想什麽。
謝寒衣睜開眼時,便見日光從雕花木窗落入,在她臉上鍍上一層淺金,讓姬瑤原本蒼白而冰冷的臉也多了幾許溫柔暖意。
“阿瑤?”他喃喃喚了聲,似還在夢中。
她是在等他醒麽?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問,姬瑤淡淡嗯了聲,謝寒衣一時有些受寵若驚,他著實沒想到自己在她這裏能有如此待遇。
姬瑤沒在意他的反應,撐著臉徑直問道:“你想要什麽?”
她等在這裏,正是為了問他這個問題。
謝寒衣卻聽得有些茫然,什麽?
“你幫我,想要什麽?”姬瑤對上他帶著幾分茫然的目光,難得耐下性子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
謝寒衣終於明白她的意思,他忍不住笑了笑,卻不小心牽動內傷,疼得齜牙咧嘴,這還是他第一次受這樣重的傷,算是難得的體驗。
“我們既是朋友,我幫你不是應當的麽?”謝寒衣坦蕩道,“何況試煉之地中,也是你出手幫我,才令上虞眾多修士得以平安自其中脫身。”
朋友不就該如此麽?
姬瑤看著謝寒衣,即便他是人族,她是魔族,也能做朋友?
姬重明沒教過姬瑤這些。
她是跟在他身邊長大的,沒有姬重明,也就沒有後來的姬瑤。他指點她修行,教導她權術,告訴她天下之事皆以利往,自詡高貴的神族亦是如此。
姬瑤初時還不明白這些,所以當有仙神說與她為友時,她信了。
但——
她在他們眼中,始終只是生有原罪的魔族余孽。
他們願意接近她,不過是因為鈞天姬氏,因為姬重明。便有一二不是,也多始於欺騙,終於背棄。
她該相信他麽?
姬瑤的目光一寸寸自謝寒衣臉上掃過,她第一次這樣認真地看一個人。
謝寒衣知道她是魔族,卻不知她真正的身份,他幫她,是因為她是姬瑤,姬瑤是他的朋友,僅此而已。
許久,姬瑤向謝寒衣伸出了手:“那我們便算朋友了。”
她認真地看著面前少年:“倘若有一日,我發現你說了假話,我便殺了你。”
倘若他辜負了她的信任,她便殺了他。
她不會讓自己再錯一次。
謝寒衣知道,這不是威脅,而是陳述,她說出的話從來作數。
他並不覺得生氣,雖然相識不算長,但他心中清楚,能得她信任有多難得。
少年握住了姬瑤伸出的手,些許暖意從她掌心傳來,謝寒衣認真道:“好。”
樓船降落在千秋學宮中,早已有上虞王宮派來的內侍在此等候,恭敬地將謝寒衣請走。
也就在他踏入王宮宮城之時,趙家老祖隕落的消息如同颶風一般席卷淮都城大小世族之中。
“趙家老祖可是洞虛境的大能!連他出手也殺不了那陳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