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上虞王宮中, 聞人明襄走入內殿,一身紅衣灼如耀陽,明艷不可直視。
她含笑向桌案後正在批復竹簡的聞人驍一禮:“君父。”
“未至休沐, 你怎麽回宮了?”聞人驍示意她起身, 口中問道, 手中朱筆不停,在竹簡上做出批復。
“我回來找卷兵書, ”聞人明襄行至他面前坐下,“君父在看什麽?”
她修行的正是兵家道統。
因一向得聞人驍寵愛, 聞人明襄此時也不必過多在意禮數,徑直坐下。
將批復好的這卷竹簡扔在桌案上, 聞人驍語氣有些冷:“不過是有人還不肯認輸, 仍將東境武道勢力視作自己囊中之物。”
身為國君之女, 聞人明襄對上虞局勢再了解不過,之前數年間,東境武道勢力一直被控制在趙氏手中,東境武道魁首孤梅, 當年正是趙氏麾下門客。
這本就是一場局, 孤梅父子, 柳復白,都是局中不自知的棋子, 背後是王族與趙氏的博弈。
封應許阻擊孤梅本是自身意氣之舉, 但在趙氏看來, 他所行皆出自聞人驍授意。尤其在蘆葦蕩一戰後,聞人驍順勢改變計劃, 召見攪局的封應許,有意推他上位, 更是令趙氏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趙氏當然不會甘心將經營多年的東境武道相讓,但聞人驍同樣布局多年,以他性情,若無把握,也不會輕易動手,是以趙氏幾次反撲都未能掀起太大風浪。
聞人明襄知道,這不是現在的自己能插手的事,她沒有多問,順勢說起另一件事:“那君父可曾聽說,陳氏的陳稚原來也識得您新冊封的武道宗師,似乎還因她贈石,封先生才敗了孤梅。”
想也知道,趙氏得知此事會如何氣急敗壞。
趙麟被射傷的左眼似乎已完全廢了,趙麒上門又沒討到任何好處,將要接管東境武道勢力的封應許又與她相識,偏偏她待在千秋學宮,趙氏輕易還動不了她,不知心中如何憋屈。
聞人驍看了她一眼:“你似乎對她印象不錯?”
聞人明襄沒有否認:“這上虞敬畏三大世族更甚於君父您,如陳稚這般敢無視趙氏權威的,實在少之又少。”
上至世族權貴,下至庶民奴隸,三大世族的指示,甚至比聞人驍這個國君的旨意更有用。
聽完聞人明襄的話,聞人驍意味不明道:“只怕她不僅不敬三大世族,對王族也無甚敬意。”
聞人明襄笑道:“君父說的是二兄的事?”
“大夏龍雀已然認主,這樣的兇煞之刃,他還是不要碰為好。”
最後幾個字中明顯帶了些輕嘲意味,聞人驍卻並未責怪她對兄長的態度。
“君父可是要為二兄斥責陳稚?”聞人明襄又問。
聞人驍語氣淡淡:“他自取其辱,與寡人何幹。”
聽到這個答案,聞人明襄絲毫不覺得意外,君父從來不會做不必要的事,何況現在的陳稚對他來說有很大用處。
有些事心中清楚便好,不必說出來。
她笑了笑,又道:“不過前日越氏宴上,陳稚與那位李上卿似乎也有了齟齬。君父,若是樂陽君知道,不知會不會對她不滿?”
聞人驍沒有回答,反而道:“很少見你如此關心一個人。”
聞人明襄聳了聳肩:“倒也不止是因為陳稚,銀朱當日也去了越氏,那位李上卿行事頗有不端,還動了司徒氏的產業,是以銀朱便也小小回敬了一二……”
司徒銀朱與聞人明襄自幼交好,此事聞人驍也很清楚。
他拿起一卷竹簡,只道:“不必管他。”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李幸。
“可他是樂陽君親自舉薦……”
事關樂陽君,便輕忽不得。
深知其中內情的聞人驍只說了一句:“不過是國師與樂陽君的一個賭約,無須在意。”
大人物的一個賭約,便可叫身份微賤的庶民搖身一變,成為地位尊崇的一國上卿。
見聞人驍沒有多加解釋的意思,聞人明襄也識趣地轉開話題:“趙氏只怕不會輕易放棄對東境武道勢力的掌控。”
所以擊敗孤梅,聲勢正盛的封應許,在趙氏眼中,一定要除。
聞人驍將他暫時留在淮都,既是為讓他接手前了解東境武道情形,也是因淮都之中,趙氏行事再怎麽也要收斂幾分。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聞人驍會力保封應許,若他能在趙氏手段下活下來,才真正有資格成為上虞東境武道之首。
如果封應許做不到,聞人驍便可順水推舟換上原本準備的人。
這是聞人驍對封應許的考驗。
他能做到麽?聞人明襄不知,但她總覺得,和陳稚有關系的人,不會輕易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