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欺世瞞人(第2/4頁)

可真讓人腦子不夠用啊。

將韓盈所講的地形因素記下,顧遲又想了一會兒,隨即,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若是按如此來說,吳國國力遠勝越國,這麽懸殊的差距,越王勾踐僅靠勵精圖治就能吞並吳國?”

問完,顧遲不由得皺起眉頭。

有限的信息下,強行思考根本推演不出來的結果,只會讓人頭疼,甚至感覺‘一片空白’,只是人雖然感覺空白,可大腦其實並未停止思考,而是電信號傳遞的信息太快,快到‘人’根本反應不過來。

這些錯綜復雜又不全面的信息,被大腦處理分析過後,最終得出了新的結論,只是由於其證據的不全,呈現的並不清晰,只是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顧遲此刻就是這樣的情況,他目光有些迷茫地看向韓盈,想開口,卻不知道說些什麽,只能道:

“我怎麽覺著哪裏有些不對,卻又說不出來不對在哪兒?”

相較於上一個問題,這句話來得有些莫名其妙。

可韓盈卻一點都沒有覺得古怪,因為她等的就是這句疑問!

後世對於《春秋》《左傳》這類史書的看法,很容易偏向到‘記錄當時發生事件,可供後人研究’的認知當中,這顯然有點片面,因為整個古代修史的目的,是為了‘以史為鑒’。

倘若能不偏不倚,正視,多角度地分析一個情況的得失,那這種‘以史為鑒’並沒有什麽錯誤,但很不幸的是,有部分人修史的目的中,有抱著以‘鑒’尋‘史’的意圖。

這有點像後世某些成功學講師,講一個故事,讓人得到一個道理,只不過講師的故事很大概率是瞎編的,而修史者的故事,是歷史上真正發生的事情,但他們會選一個合適的角度來講述,讓這個故事呈現他們想要的道理。

就像是《國語》勾踐滅吳篇,通篇都只是勾踐如何招攬賢士,與人結盟,勤政愛民,最後全國上下一心滅了吳國。如果不知前因後果,看的人只會有一個感覺——只要君主勤勉政事,又或者是個體極為努力,那就能戰勝敵人。

從勸諫的角度來說也不是不行,但這麽忽視時局與對手,不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絕對能將一大群不知前因後果的人忽悠瘸了。

而明公讓顧遲所學的內容裏,有大量的,和勾踐滅吳一樣單看能把人忽悠瘸了的‘真實記載’,這也是韓盈為何會專門講解的緣故,事實上如今哪有像她這樣學史的,政治軍事地理多角度分析下來,一篇文章研究一年都研究不完,這其實是現代歷史學家和資深愛好者研究的大概方法,至於現在嘛——

主要在分析字句,道理上,根本不可能像韓盈這樣講,那分析的思維和手法,以及看完後連文章作者目的都要質疑,甚至能分析出來的結果,哪裏符合儒家教化世人的理念!

這也是韓盈的目的,她今天教這麽一次,日後明公再怎麽教,都不可能把人拐到他那學派裏,顧遲只會將這些內容當作完善自己學識的工具。

而問出來這句話,說明顧遲已經感覺到他過往所學的文章有問題,韓盈的目的也即將達成,她沒有直接點透顧遲的迷茫,而是先說起來第一個問題:

“倘若吳王夫差沒有‘昏庸’的話,以兩國之間的差距,越王勾踐再怎麽招賢納士,勵精圖治,也難以吞並吳國,這是一個客觀事實,可惜吳王‘昏庸’了,他接連失誤,給了勾踐機會,也葬送了自己的國家。”

“不過,吳王是否‘昏庸’也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在我看來,他更像是野心膨脹,在楚國實力衰微之下,起了進繼續進攻吞並對方土地,進而稱霸中原的野心,可局勢,個體的能力與野心都不相匹配,以至於空耗國力,民怨沸騰,結果也不必我再多說。”

將事實羅列出來,韓盈又反問道:“可我若不說這些,你覺得越王勾踐其行如何?”

顧遲的眉頭還是未曾松開,他回答:“為明君典範。”

韓盈再問:“我說了之後呢?”

顧遲沉吟片刻:

“雖為明君,可是否能成就大事,還需時局相助。”

韓盈沒有再說些什麽,而是靜靜地看著他。

顧遲怔了一下,也沒有繼續開口詢問,而是思索起來韓盈這兩問。

和旁人不同,顧遲其實也是講故事的好手,不然他也寫不出《憤鬼》,而這些東西是有一定相通之處的,只不過他寫的是不入流的雜文,《國語》《左傳》是大賢整理編寫出來的重要史載,他過往很難將兩者聯系到一起,此刻韓盈提醒,他便逐漸反應過來。

《國語》的勾踐滅吳,其理有欺瞞世人之意!

和太學生視這些書文為真理,絕不可任人褻瀆不同,成長經歷特殊的顧遲並不迷信權威,不然他連往這個方向想的可能都沒有,但不迷信,不代表不信,畢竟那可是那麽多位高權重,德高望重,學識淵博之推崇的古之賢文,怎麽會這樣欺瞞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