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平的兩端(第2/5頁)

不小心當回豬隊友,我記性見長,專心研究起美容養顏方劑,安靜自處。我剛提筆,門外響起一陣爽朗笑聲,人未到聲先至,聽那渾厚中氣,也知道老爺子來了。

老爺子笑聲不斷,看著手機走進來:“來來來,我傳幾個反雞湯小段子給你們。‘人生就是這樣,有歡笑也有淚水。一部分人主要負責歡笑,另一部分人主要負責淚水’。哈哈哈哈,犀利!說得好!”

嘖嘖,和心態超級年輕的老爺子一比,未老先衰的易子策簡直像個出土文物。

見他一動不動,連做做樣子哄老爺子開心都不懂,我撇嘴直搖頭。無聲說句學著點兒,我朝老爺子攤開雙手,苦巴巴地道:“老爺子,我手機貢獻給祖國的管道疏通事業了。”

老爺子沒聽清:“什麽事業?”

“管道疏通事業,我手機掉馬桶裏了。”

“哈哈哈哈,小靈子,我看你也可以去寫小段子。”

老爺子笑得開懷,我也高興,起身送他進內廳。他將我拉到一旁,失望地說,今兒不能和小五見面了。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再裝遺憾萬分難度太高,我禮節性地問起原因。他擺擺手,連連道不懂小孫子腦子裏想些什麽,心血來潮自駕遊,說要走遍全國尋找奇跡。

老爺子問我什麽意思,我也不太明白。思來想去,只能告訴老爺子,大概是厭倦了眼前的苟且,要去尋找遠方和田野。老爺子更糊塗,說不問了省得給自己添堵,大步邁進內廳,招呼道長大戰一場。臨門又叮囑我,一定要等小五回來,那決然的口氣好像怕我改嫁似的。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重新背起剛落地的石頭,我翻手賬冊查詢下次跟診的時間,隨手拿出一直夾在裏面的小五百日照端詳起來。

也許聽了很多關於小五的故事,我已經對他產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不像是陌生人,更像久未相逢的朋友。有時甚至會覺得他就在離我很近的地方,等待我去揭開那層似有若無的面紗。一有這種奇妙的感覺,未能見面的一點兒小小失望也隨之而來,突然間心頭的石塊也變輕了。

“你手機真的掉馬桶裏了?”

凝視小五百日照入了神,聽到易子策的聲音,我像參加快問快答比賽似的,條件反射性地張口便道:“不是掉,是被姜谷雨扔進去的。”慢半拍的腦子跟上節奏才察覺自己說漏嘴,我忙捏著照片坐到易子策對面,岔開話題,“你和小五是親戚,又是高中同學,一定很熟吧。能不能再跟我說點兒他的事情?”

他合上書,推至一角與桌子邊緣整齊重合,慢聲道:“你想知道什麽?”

這一問反倒問蒙我了,一時也列不出具體的一二三條。略加思索,我重新調整方向:“這麽說吧,我最近認識一人,總覺得他和小五很像。比如說,小五收集很多航模,他學的是飛行器設計與工程,喜歡玩無人機;他們的父親都去世了;他和老爺子一樣,管我叫小靈子;還有,小五的父親是位飛行員,而他帶我去聽過軍機的夜間飛行訓練……”

話至此處,留意到易子策濃眉微蹙,我便將輾轉腦中數日的猜測,大膽說出了口:“小五的名字是不是叫樂川?”

“不是。”易子策當即否認。

“不是?可他們真的好像。”打個不恰當的比喻,我現在就像個自以為證據確鑿,卻沒能指認出真兇的蹩腳偵探,特別不甘,疑心重重地問,“易半仙,你該不會是在騙我吧?”

“我為什麽要騙你?”

“因為……也對,你沒有理由騙我。”

再看回小五的百日照,我只能將那種奇妙的感覺歸結為錯覺。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既然存在“小初戀”這般離奇的事件,那麽毫不相幹的兩個人背景身份相似也沒什麽不可能。

一無所獲,注意力又轉回“小初戀”,我猶豫該不該給易子策看小初戀的照片,突然一拍大腿,意識到照片早沒了。翻拍的照片在手機裏,而我的手機已溺水身亡。還有樂川出的密碼題,我用力回想只憶起第一行密文,或許也成了永久的未解之謎。

和絕大多數人失去聯系的這段日子,像把自己裝進一個隔音的透明玻璃箱,處於一種半隱市的狀態。或者說,我就是在逃避,所以主動屏蔽掉不想聯系的人。我怕姐姐其實已經聽到我那天的剖白;怕自己控制不住去找廖繁木,說出不該說的話;怕多年來苦心經營的“太平盛世”毀於一旦,從此陷入戰火紛飛的亂世。

又動搖又矛盾,一團糟的我更怕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樂川,還能不能繼續和他的賭約。怕他找到天注定的證據,自己必須信守諾言,也怕他找不到,不知以後該如何相處。姜谷雨說我不用心,我是不敢用心,怕有一天會習慣樂川對我好,把我寵上天。不論他給我的習慣是基於喜歡,還是感動,我都不敢輕易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