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碎玉般的雪粒在青磚上鋪上一層銀霜, 雪影斑駁,淩空當下,能聽見窸窸窣窣的融化聲。
空洞的虛無裏慢慢出現血絲般的淡紅色, 而後是刺眼的亮白。
清嫵半虛開眼,適應了屋內強烈的光線, 看見床頭上已經放涼透的藥碗和米稀。
“元皙。”
許是暈倒前就十分想見他, 所以醒來後她下意識的開口喚了聲。
而屋內的人似乎習慣了她了無知覺的躺在床上, 偶爾的小動靜也並沒有引人進來查看。
捏了捏稍腫的腿肚, 卻並沒有多少軟麻,想必是有人每日守在床邊給她按蹺緩解不適。
清嫵腳尖落到地上時, 仍有恍若隔世的感慨。
外面居然都開始下雪了。
沒有趕上汴京的初雪, 還是有些遺憾的。
李鶴例行換藥,跨入門檻時,就注意到倚在窗邊憑欄聽雪的芊影。
她剛從大夢中醒來, 皮膚白得幾近透明, 脆弱的身軀仿佛一碰就碎。
“姑娘睡了一月有余,總算是醒了。”李鶴見慣了生老病死,一副超脫看淡的平常神情。
“鶴爺爺身子可還安好?”清嫵眉眼彎彎, 似沒有死裏逃生的後怕。
李鶴一捋胡須, 在桌上擺好探脈的小枕,“老頭子可不敢有事,不若宮裏哪還有人敢治姑娘的身子?”
他有幸見到裴慕辭抱清嫵回來的時候, 那陰沉到能滴出水的臉色。
不過細想也是,若不是清嫵當初在沙漠裏發了善心, 替秦素素在裴慕辭那裏說了好話, 秦素素也不會在緊要關頭沖進火堆裏拖人出來。
這人啊,可能就真的在火裏屍骨無存了。
原本裴慕辭都打算將功抵過的, 可惜秦素素頭也不回的走進了土房,與父親一起卷入了滔天的火勢中。
也算是給父親積德贖罪了。
清嫵自然不知道這些,只關注到李鶴話裏的不尋常。
怎會沒有人敢給她治病了?她的身子一直是杜矜調理的啊。
“令虞呢?他怎麽了?”
李鶴欲言又休,可再對上清嫵清淺的笑容,頓覺沒有隱瞞的必要,“我當初在公主府也有幸把過脈,那毒不是輕易能解的,不知杜令虞用了什麽方式強行換血,可能遭了反噬,至今未醒。”
“怎會……”清嫵下意識的將拇指壓入掌心,好一會之後才松了力,虎口處的指節已經開始泛白。
“我等會去看看他。”
說完她便沒再開口,眉眼間的憂思卻慢慢聚起。
兩人之間差了輩,李鶴又不善言辭,但他看著清嫵長大,終是不忍她心堵憂悸。
剛想開口勸慰幾句,清嫵盯著他渾濁的眼睛,目不轉睛道:
“那他——人呢?”
連杜矜都昏迷不醒,那,他呢?
瘟疫和混毒都只有十余日可活,而鶴爺爺說她整整昏睡了一月。
突然而來的害怕,讓她聲音都在細微顫抖。
她猛地攥住自己的手腕,抑下控制不住的心慌。
凝春聽見屋內接連的對話聲,確認了並非自己的幻聽,飛一般跑進來,就聽見清嫵這樣問。
她不知李鶴在吞吐什麽,連忙接話止了清嫵的擔心,“如今雜事頗多,陛下只有傍晚才有時間過來。”
陛下。
宮裏的人全都改口了。
清嫵暗忖道:“登基大典完成了?”
“沒有呢。”凝春握住她的手背,如同此舉能傳給她些許力量似的,“陛下非要等您醒來之後才肯祭天地。”
清嫵闔上窗,關住了瑟瑟寒風。
凝春從食籃裏端出幾疊品相俱佳的糕點,放在清嫵手邊。
“陛下知道姑娘愛吃這些,每日都會親自做些新鮮的備著,說等姑娘醒來,立馬就能吃上。”
清嫵撚起一塊浮雲茶糕,甜而不膩的酥香暖熱了冰涼的四肢。
“裴元皙在哪?”
凝春拿出點心本是想寬清嫵的心,沒料她立馬就要去找人。
“姑娘剛醒,出門再受風寒可怎麽好?”
她望向李鶴,心想著他勸出的話總該受用點,可想不到他居然沒太在意,反而支持清嫵出去走走,“姑娘臥床時間久,適量的活動更有益於恢復。”
凝春鼓瞪著眼,萬般無奈的拿來火爐邊才烤過的絨肩,實打實的把人包住,才肯帶清嫵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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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議殿前原是戒備最森嚴的地方,幸而今日雲聽當值,倒沒有人敢攔清嫵。
久病初愈後的身體到底虧空,原本視若無物的高階如今差點重新要了她半條命。
清嫵蹲在階前的平台上歇氣,沖前來幫忙的常侍揮揮手。
“忙你們的,不用管我。”
雲聽心想著她總不會在宮裏走丟,便帶著幾人繞路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