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矜持

◎然後,把我丟下了。◎

疲時知休, 郁時知通。

梁夢因在離開前的狀態大抵是如此。

阿爾貝加繆的《局外人》裏她最喜歡的一句話就是——“合情合理的方法,就是不要勉強自己。”

梁夢因很少會去瞻前顧後,這是她性格中的弊端, 但也是她的自我防禦機制。她還年輕,還有機會可以去試錯。

所以陳時序被她毫不留情地當做那個“錯誤”拋下了。

一起租房是真的,只不過他們樓上樓下幾乎互不打擾。

一起搬家也是真的, 他們因為安全問題, 又同時搬進了中心公寓,隔了幾層樓。

入室搶劫是真的,宗澤言去幫她搶救設計圖紙也是真的。那些驚心動魄的細節按下不表,他們之間也有患難與共的情誼在。

關女士有他的電話很正常,甚至於在入室搶劫發生後, 她還特地從澳洲飛過去慰問, 那陣子她是切實將他當做未來女婿對待的。

只是時間長了,關芷瑩也看得出來,梁夢因確實對他沒有什麽特殊感情, 才放棄了撮合的念頭。

兜兜轉轉,好像又回到了那個讓她讓他勉強的問題。

“陳時序, 我們一起住過幾年, 又分開幾年。難道你真的覺得我還是以前那個整日跟著你轉的那個梁夢因嗎?”

她的聲音尖銳刺耳, 帶著毫不遮掩的利刃,直直刺向他。

言辭犀利,正中心房, 鮮血淋漓。

“總有人會填補那幾年空缺。”紅唇勾起寡涼的弧度,冷淡無情的一個笑容, “就算不是他, 也會有別人。”

梁夢因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她不知道那狀似疏冷的面容下的表情,和面前的陳時序如出一轍。

時間總會把這種奇怪的習慣帶來。

猝不及防的默契。

“那既然有人已經填補。”心口插了一把刀,血液橫流,很痛,但依舊被他強大的忍耐力壓下。

陳時序冷聲嗤笑,拇指指腹在方向盤上微微摩挲,掌心泌出點點冷汗,帶著他手腕也冰涼一片。

他轉過頭,扯開薄唇:“那為什麽要回來呢?”

有人候補,有人出局,只有被留在原地的人是多余的。

陳時序太過冷靜,在情感事上依然清醒得過分。

嘉馳科技投資了許多科研項目,但其中並沒有時空回溯機的項目。錢利在手,他也改變不了被拋下的結局。

始終在梁夢因這裏碰壁。

京城的秋天已經接近尾聲,枯黃的落葉飄零一地。電台裏歡聲笑語愉悅的氣氛,將那個“父母生日禮物”的話題推向了頂點。

與之相對的是,車廂內被崩到極致的冷峻。

被拉滿的弦,忽地又被輕輕松開。

梁夢因默然垂眸,幾年時光仿佛一瞬而過,當時覺得驚心動魄的事情,如今細數也只是寥寥而過。

但那並不阻礙梁夢因用這些話來刺傷陳時序。

她的聲音很輕,懸在那嘈雜的背景音中,需要很用力地去聽。

越是用力,心口那把利刃也插得越深。

“在超市買菜,突然就撞見槍戰,命懸一刻的感覺你懂嗎?”

“為了參加設計大賽,在圖書館裏通宵,只能啃沒什麽味道三明治,你能體會嗎?”

“你知道我為了和上流時尚經紀人搭上線,手工做了多少雙高跟鞋嗎?”

冷笑:“做到我的手指都腫了。”

又是一支支箭矢刺過肋骨插進胸膛,痛到極致,他卻笑了出來。

“很精彩。”陳時序甚至想給她鼓個掌,清冷的聲線中夾著譏諷,“真是相當精彩的奮鬥史。”

冷眸微聚,視線停在她那張明麗華艷的臉上。

“可是,這些和我們之間的事情,有關系嗎?”

陳時序性子涼薄,很多事他並不放在心上,一旦較真起來,他向來是知道針往哪裏紮是最痛的。

只不過是向自己紮。

“這次又準備去哪裏?”他松開握著方向盤的手,僵硬冰冷,蜷了幾下才握緊,“紐約還是澳洲?或者更遠一點,法國?意大利?”

寂靜中只有兩個人愈發沉重的呼吸聲。

在不斷起伏的呼吸中,陳時序忽地扭過身,手指握緊她的肩膀。那纖盈單薄的身體輕而易舉地被他牢牢掌住,寬松的線衫在拉扯中垂落,露出一截精致的鎖骨,那深深淺淺的暗影點燃他最後的克制。

幾乎是低到極點的聲音:“他們能給你的,我是給不起嗎?”

梁夢因迎上他的黑瞳,緩緩吐出胸腔中積攢的那口濁氣。她笑了笑,甚至手指拽住他系得整齊的領結,挺直腰背,距離在細微的動作間縮小。

她幾乎是一字一句,聲聲有力。

“你是不想給。”

懸在緊扣的襯衣上一方上下滾動的喉結,驗證了他的心緒不平。

冷白色的手背上逐漸繃起的青筋和血管,滑動的骨節,可捏著她肩頭的手指卻沒用一點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