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矜持

◎你跟我回家。◎

梁夢因張了張嘴,罕見的失語。

空氣似乎都凝結住,她想說些什麽,卻被心頭無端湧起的情緒壓下。

一團亂麻,梁夢因甚至無法去細思那些如何該分門別類,又將歸屬進哪一種。

但那些情緒已經壓得她心房重重地下墜,沒有落點,惶惶不安。

短暫的空白,她的手指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攀上了他的腕骨。

柔軟的指腹摩挲在內側的那道紅痕上。

一遍又一遍。

凹凸不平的疤痕拉扯回她的理智。

空白的靜謐中,她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如果我說——”

卻又再次失語。

要解釋什麽呢?

那些應該要解釋的借口就聚在喉嚨間,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說她過得好還是不好?是要示弱還是劃分界限?

這個問題她在回國前就想過,但那時她沒有落下定論,現在更是一樣。

可陳時序不給她逃避的機會,清冽的嗓音沉沉落下耳畔:“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大二那年的設計比賽,咖啡加熬夜,最後把自己折騰進醫院的事情嗎?”

梁夢因攥緊手指,連帶著把他的手腕也一同捏緊。肌膚相貼處,隱隱發白的按壓痕跡,向兩端蔓延。

她的,他的。

大二那年,是她第一次報名參加設計比賽。

對於她們這種設計新手,這種比賽就相當於經驗寶寶,名次獎項不重要,過程和學習更重要。但梁夢因卻依然十足十的認真,她一向對自己熱愛的東西願意付出百分百努力。

連熬了幾個大夜,設計圖稿初見雛形,再一看時間都已經淩晨五點了。杯子裏的美式咖啡從熱放到涼,等到天蒙蒙亮,只剩了個杯底。

她哂笑一聲,想起自己每次見陳時序面不改色地喝下酸酸苦苦的咖啡時,還會嘲諷他幾句,年紀不大,已經在向總裁病養成——咖啡、熬夜和胃病三件套。

揉了揉太陽穴,梁夢因頭昏腦漲,受不了嘴裏咖啡酸澀的余味,拿起杯子準備下樓倒水。

房門被打開,清晨的朝露卷著濕漉漉的涼氣撲上面頰,梁夢因下意思扶了扶門框,勉強穩住晃動的身體。

腹部有些不適,大概是坐得太久。她也沒想到,一熬就熬了個通宵。小腿軟綿,渾身都不太舒服。腦袋中那根弦繃緊,已然拉響警報。

她拍了拍腦袋,她深吸一口氣,神智短暫清明了一刻。

晃晃悠悠的細腿在邁出第一步時,胃部尖銳的刺痛感呼突然起來地直沖上腦,疼痛帶來失神的瞬間,她像踩進了柔軟的棉花,膝蓋一彎,重心傾斜。

下一秒手指也跟著脫力,杯子砸在地板上,碎成一片。

那聲清脆的破碎聲,沒有再帶給她一點清醒。

倒地前,她唯一的理智只來得及護住自己的臉,像遠離碎渣的方向躲。

昏迷前一秒,她腦袋裏只閃過一個定論:陳時序似乎還沒完全養成總裁病,但她已經成功了。

咖啡、熬夜和胃病三件套,一個不落。

直到她清醒的時候,入目即是一片白。

白得肅靜的病房,旁邊只有矜貴淡漠的男人在守著。

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他側眼望過去,對上她一雙含水眸,她正可憐兮兮地看著她。

明明是剛剛昏迷醒來的病人,陳時序說話卻又一點都不客氣:“急性胃炎,貧血,低血壓。”

“挺好的,如果不是我和你住在一起,我差點都要以為我們家虐待你了。”

梁夢因轉了轉眼球,打著吊針的手背溫度遠低於體溫。她蜷了蜷手指,細長的針管中立刻回了段血。

陳時序指骨屈起,原本正敲著他手裏的那份病例本,在看見回血的那刻,手指停頓了一刻,然後再慢慢落下。

“別亂動。”依然冷得沒有任何溫度。

梁夢因乖乖地“哦”了一聲,咬緊下唇。蒼白瘦削的面孔上,一雙剔透的葡萄眼被毫無血色的肌膚襯得格外圓潤,她本就帶了點纖細扶柳感,因著生病更添幾分楚楚動人。

尤其是當那雙清泠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緊的時候,陳時序再硬的心腸也松動了幾分。

“說吧,又要做什麽?”

流動的淡光在她曈底閃爍,她低眸望向自己隱隱發青的手背,聲音微低,幾分委屈:“手冷。”

在她醒來之前,陳時序在她的手背下壓了一個暖水袋。暖水袋溫度跟著室溫慢慢降下去,他剛拿去充電,梁夢因就在這時悠悠轉醒。

他沒有轉頭去看那速充的暖水袋是否已經升溫,靜默了數秒,大手倏然覆上她涼涼的手腕。

唇角慢慢牽起明艷的弧度,梁夢因像只得逞的小狐狸,眼底像有繁星在閃爍。

“手心也涼。”努了努嘴,示意他的手掌向下一點。

“別太得寸進尺。”長指環上她纖細的手腕,圈住她偏低的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