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傅緣悲聞言愣住,訝然道:“魏哥哥,你要送我走?”
魏懷章點點頭,解釋道:“我被囚於此,朝不保夕,跟著我日子不會好過。若是他們收留你,你的日子會安穩很多。”
傅緣悲立時道:“不成!”
魏懷章不解:“為何不成?”
傅緣悲忙道:“娘說讓我來找你,我才能活,才有回到故國的機會!魏哥哥,我要回故國!”
怕魏懷章被齊人迷惑,傅緣悲急急勸誡道:“魏哥哥,你不能相信齊人!你看剛才那個都尉話說得好聽,但是他們齊人殺我們漢人的時候,根本不會手軟。他們只是想讓你給他們當牛做馬,根本不會真的對你好!
我見過!我都見過!他們把漢人抓到一起,當活靶子。那天我們村子被襲擊的時候,我親耳聽著,外頭的齊人說,繩子拴松些,莫傷了我的馬。他心疼他的馬,但拉塌我們房子的時候,那麽多人慘叫,他們卻只是大笑,他們根本不會將漢人放在眼裏。”
魏懷章本是笑著聽的,可聽著聽著,唇邊笑意卻凝滯。短短一段童語,單純地怕他受騙,卻又描述著戰爭血淋淋的殘酷。
若齊人懂得為政以仁,善待失地的漢人也罷,可偏生蠻夷粗魯,不識仁義,同胞蒙難,叫他如何放棄主戰?
魏懷章對傅緣悲道:“你放心,哥哥不會受騙。”
傅緣悲見此,松了一口氣,這才起身,規規矩矩給魏懷章行了個禮,對他道:
“魏哥哥,我要回大梁!我的娘親,為了讓我活著,在倒塌的廢墟裏,用木棍支撐自己的身體,給我撐起一方庇護之所,到死都沒有倒下。我的爹爹,為了讓我出來,徒手挖開了一條路。他們都希望我回大梁,我只有回到大梁,不再受人欺辱,他們才會放心!”
聽著傅緣悲的話,魏懷章腦海中逐漸勾勒出當時的畫面,眼裏的震撼也越來越強。
這一瞬間,他看著傅緣悲,看著小姑娘眼裏堅定的神色,忽地便理解了,她為何有這般堅韌不拔的毅力。
這份堅韌,是她的爹娘,用深沉的愛和性命教給她的!
這一刻,魏懷章忽地便沒了再說出送她離開的勇氣,眼前全然是傅緣悲父母在廢墟裏的畫面,還有傅緣悲堅定的神情。
如此沉厚的心願,他合該盡全力滿足!
思及至此,魏懷章對她道:“眼下我被囚蒲與,朝不保夕,若是留在我身邊,會吃很多苦,你可想好。”
傅緣悲堅定地答道:“我不怕!”
魏懷章又道:“兩朝劍拔弩張,歸期不定。我若身死埋骨,你亦無歸期,你可想好。”
傅緣悲明白,但跟著魏哥哥,就有回到故國的希望!她再復堅定答道:“我明白!”
過去魏懷章很少信小孩子嘴裏說出的話,但是此時此刻,望著傅緣悲堅定的眼神,他竟無比確信,她做得到!
這個孩子,成長在最殘忍的戰火和父母最深沉的愛裏,就注定她會和旁人有所不同。
魏懷章望著傅緣悲,望著望著,他忽地笑了,笑意甚是好看,傅緣悲不解道:“魏哥哥你笑什麽?”
見魏懷章只笑不回答,傅緣悲復又疑惑喚道:“魏哥哥?”
魏懷章漸斂笑意,對她道:“那以後你便留在我身邊,暫且以侍女身份,對外好說些,等回到南邊,我再想法子安置你。”
傅緣悲愉快點頭:“嗯!”
魏懷章接著道:“那以後在外人跟前,便不能再喚魏哥哥,要喚先生,私底下還叫哥哥。”
“好!”傅緣悲行禮,歡喜喚道:“哥哥,先生。”
魏懷章笑應,隨後對她道:“拓跋宏譽暫且予我自由,趁這機會,明日我們去肇州傅家村,讓你爹娘入土為安。”
他明白齊人是在軟硬兼施,現在的自由得珍惜,不知什麽時候便又會給他來硬的。
傅緣悲心一顫,望著魏懷章的眼睛,緩緩點頭:“好……”
魏懷章自臨安乘來的馬車仍在,第二日,他簡單收拾了些水和食物,便帶著傅緣悲前往肇州。
兩百多裏地,便是馬車也走了三日,全不知眼前的小姑娘是如何忍著腿傷,一步步走到蒲與。
魏懷章自到上京,便被送到蒲與囚禁,這期間,他並未見過外頭的世界。
這一路走來,他看到路邊有好些身著漢人服飾的屍身,愈發觸目驚心,愈發深切地了解漢人在北境的處境,心間主戰的信念便愈發地強。
一路上,二人情緒都不大好,傅緣悲念著爹娘,魏懷章念著北境漢人,琢磨自己是否能為他們做些什麽?
四日後,二人於晌午前抵達肇州傅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