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如此昏黃的燭火,如此綿軟的床榻,如此之近的距離……

青梧強自屏住呼吸,他深知此刻若是氣息一落,必是難以壓制的淩亂。愛人欺身的巨大喜悅,幾乎頃刻間將他吞沒,他從不知自控竟是一件如此困難之事。

渴盼、喜悅、還有心底浪潮兇猛的巨大幸福,此刻的每一分情緒,都是如此令他著迷沉醉。

合歡宗之後,縱然此刻亦不是真身,但五感清晰的感覺,遠勝那夜夢中元神纏。綿。

被褥沉甸甸的壓在身上,青梧神思這才回歸現實。

身邊的灼凰蓋熄了燭火,房間一下暗了下來。青梧感覺到灼凰在他身邊躺下的動靜,黑暗中,他忽而展顏一笑。

他莫名便想起硯名身隕的那日,最後說的那句話,他說因無情道三個字錯過了太多,這一生很遺憾。

若那日梅挽庭沒有攔下他,他想來已用奪魂咒自行了結,如何還能感知到此刻的喜悅?

他忽然……不想死了。

師徒二人蓋著同一床被褥,灼凰在被子下拽拽青梧的衣袖,開口道:“師尊……”

青梧心頭一緊,強穩住氣息不亂,應道:“嗯。”

灼凰問道:“我能不能把衣服脫了?”

青梧:“?”

說罷,灼凰忽地意識到不大對,她可不能叫師尊誤會,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想把外衣脫了,你身上好燙,我有點熱。”

他睡邊上,身子挨著的那側,跟有個火爐一般,這趙氏的凡體都出汗了。

青梧盡力維持著平靜的語氣,對灼凰道:“不妥。”他怕忍不了。

灼凰又道:“這倆人是夫妻,雖然感情不好,脫件外衣應該沒事。”

青梧聞言,踟躇半晌,自在被子裏側了個身,面朝灼凰,給了她更大的空間,而後道:“我離你遠些。”

青梧側身後,灼凰確實感覺身側沒那麽燙了,便沒再提脫衣的事,左右躺不了多久就得起來。

趁這功夫,她向青梧問道:“師尊你說,那妖來唐府做什麽?”

青梧借著透進屋裏一點微弱的光,望著灼凰側臉的輪廓,對她道:“妖入人間,多為采人生氣。但這等能隱藏自己妖氣的大妖,對人的生氣恐怕已不是太需要,我們只能先找到它,再將它引去人少之處,才能盤問處置。”

灼凰點點頭,妖為畜生吸收天地靈氣所化,畜生最大的特點便是蠢笨,所以他們修行很慢,即便是千年大妖,在師尊跟前也根本不夠看。若不是怕傷及凡人,這等妖,當真不至於弄這般麻煩。

灼凰似是想起什麽,又對青梧道:“對了師尊,那天剛去風泉雲壑的時候,我好像看見你笑了。你是不是笑了?”

她已不記得上次看見師尊臉上有表情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忽然又看到他笑,她當真覺得很稀奇。

青梧明白,如今入了合歡道,他很難時時刻刻都在朝夕相處的人面前,記得藏好情緒,總有疏忽不慎流露之時。

與其被她懷疑,倒不如提早找個合適的借口,他想了想,回道:“之前在合歡宗,你暈過去後,我也中了梅挽庭邪術,再兼同他交戰,多少受了些影響,雖道心未變,但道心境界許是退轉了些。”

灼凰聞言,蹙眉罵道:“這該死的梅挽庭,幸好我們道心無恙,不然可就真的麻煩了。不過沒關系,師尊你那麽厲害,肯定要不了多久,道心境界還是會回去的。”

黑暗中,青梧望著灼凰,唇邊再復出現笑意,若時光倒流,再給他一次,他絕不再選無情道,絕不會再同她冷漠相對三百二十四年。

師徒二人就這般躺在被褥裏,不知閑聊多久,直到外頭安靜的聽不到一點聲音,灼凰方才道:“師尊,我們出去吧。”

青梧輕聲應下,同灼凰陸續起身。青梧坐在榻上,右臂搭在曲起的膝蓋上,望著灼凰在塌邊穿鞋的背影,唇邊淺淺的笑意未曾淡去過。

自從仙妖二界和平,他們不再並肩作戰後,他已不記得,有多久未曾和灼凰說過這麽多的話。這些年,他們無論何時,好像都是三兩句將事情說明白,便各自回房,不會再有更多的交流。

今夜同她說了這麽多話,他心間甚是滿足,甚至覺得,躁動沸騰的血液都平靜了不少。

就在他念頭落下的瞬間,他忽覺真身氣海內的靈氣,很有規律的運轉起來,且在吸收周圍新的靈氣進入氣海。

縱然微不足道,青梧仍不由一愣,他恍然明白,原來同心愛之人在一起的喜悅,便是合歡道修行之法。

難怪合歡道要雙修,他都不敢想象,若是他們真身再在一起,那等愉悅,會對他的修為有多大的進益。

青梧眼前復又閃過那夜在合歡宗的畫面,喉結微動。

青梧垂眸,跟著灼凰下了榻,穿好鞋,師徒二人一道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