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一天

暗流湧動。

沉悶的淤泥漸漸漫過口鼻,呼吸困難,凝澀的身軀不得動彈,灰蒙蒙的光線照在眼皮上面。

厄運,不詳,難以估計的命運。

大廈傾頹的城市廢墟中,孤只伶仃的雀鳥立在細細的電線杆上,小小的鳥喙張開,鳴聲清脆。

安室透從睡夢中驚醒,汗水打濕了金發,濕漉漉黏在額頭。

他捋了把額發,半靠在床頭,向後仰頭,慢慢調整呼吸。

電子時鐘顯示時間:淩晨六點。

狗都在睡的時間,高中生起床的點。

床頭放置的玻璃杯裏殘留四分之一的冷水,冰塊經過一晚早已融化。

安室透仰頭灌了一口,往混亂的思緒裏潑下一盆冷水,清醒了不少。

東京已經入秋,他喝隔夜冷水的習慣在養生人眼中罪不容恕,像竹泉知雀,早早給自己安排了可樂姜湯泡枸杞紅棗茶,一天一桶,長命百歲。

安室透穿上白襯衫,扣子一顆顆扣好,遮住蜜色的腹肌。

他挽起袖子,鼓起的小臂肌肉線條流暢,是從警校到如今一天都未曾懈怠訓練的結果。

臥底跨國犯罪集團的公安,清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做飯。

裹上面包糠的蝦放入金黃的油鍋,水龍頭嘩嘩流下清澈的水,淋在鮮嫩翠綠的蔬菜上,籃子裏水靈靈的小西紅柿散落在綠意間。

洗好的西紅柿被放在砧板上,帶著槍繭的手按住小西紅柿,均勻切開成兩瓣,整齊碼在色拉碗裏。

早飯不宜吃太多,安室透打算做個色拉配炸蝦,再把昨天剩下的咖喱拿出來熱一熱。

一個人的飯量,綽綽有余。

“……但凡你提前發個短信,也不至於我們兩個一起餓肚子。”安室透一邊拿著手機叫早餐外賣,一邊念出大清早分走他一半早餐的人的名字,“景。”

“抱歉。”諸伏景光夾著一只炸蝦,歉意地說,“你家還有食材嗎?我再做點。”

要是有他至於點外賣嗎?安室透捏了捏額角,臉上帶著沒睡好的倦意。

諸伏景光深感稀奇。

自兩人幼馴染相識開始,到警校的學習時光,再到同在黑衣組織臥底,他心中的降谷零一直是鐵人形象。

身兼多職,無需睡眠,卷王本王,日均四小時休息滿血復活,文能閉眼寫報告,武能徒手鬥歹徒,不愧是警校第一的男人,堪比漫撕男的存在,無論何時何地都勇爭先鋒!

正是因為同是臥底,處在同個工作環境中,諸伏景光才深知黑衣組織裏有多少卷王。

打工皇帝波本、說是靠女朋友上位的小白臉實則升職似火箭嗖嗖竄天的萊伊、莫得感情的酒廠第一社畜琴酒,以及一邊上學一邊打工哪哪都有她的威雀威士忌。

四瓶威士忌,蘇格蘭是最不卷的那個。

他晚年可以出一本回憶錄:《我和我的卷王同事》

倘若站在上帝視角來看:四瓶威士忌皆為臥底,這四個人以一己之力讓那位先生患上威士忌PTSD,此後嚴禁任何人用威士忌做代號,違者一律當成叛徒打死——他們四個裏,蘇格蘭為什麽是第一個暴露的?

波本/萊伊/威雀威士忌:因為他不夠卷!

黑衣組織,高強度高壓力狼性團隊,時不時發大瘋是員工常態,精神內耗一個比一個嚴重,大家在組織的熔爐裏卷生卷死,突然發現:蘇格蘭,你小子,精神好穩定啊?

低調沉穩不內耗,被迫害的名單裏竟然從來沒有你耶!

這麽低調,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說來聽聽。

諸伏景光的確是有心事才大早上來找安室透,他沒有第一時間說自己的事,關切地問:“昨晚沒睡好?”

“做了個噩夢。”安室透摸了摸眼角,“不,也不能算是噩夢,有點奇怪的夢。”

“難不成是預知夢?”諸伏景光開了個玩笑。

解夢是一門復雜的學科,安室透已經有點記不清夢中的意象了,只感到窒息、痛苦、憤怒。

直到形單影只的雀鳥清脆鳴叫,他跌落在破碎的夢境中,自柔軟的被褥中醒來。

雀鳥暗示明顯,指向安室透竭力不去想的那人。

他和竹泉知雀許久沒見過面了。

交往時他們見面的次數也不多,安室透只當是他工作太忙,可只要他想,他總能在公寓裏捉住點炸雞外賣的女孩子或深夜趴在書桌上頭禿的女高中生。

威雀威士忌神出鬼沒,波本在酒氣中嗅到黑玫瑰的幽香,余光便窺見夜幕般絲綢的黑裙滑過他的大腿,黑發女人在身側落座。

掉馬之後,安室透一度覺得竹泉知雀好閑,找貓逗狗地耍人玩。

如今才發現,是那時她把閑余時間都給了他。

現在再想找她,連個影子都看不見。

安室透沒有刻意收集威雀威士忌的消息——至少他認為自己不算刻意——聽說,最近連琴酒抓她都抓不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