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打工的第一百零五天

“我花了好多時間新化的妝呢,全被安室先生毀了。”

濕漉漉的水幕中,水珠順著少女烏黑的長發淌落,竹泉知雀從安室透的掌心抽回手,擦了擦側臉。

她拇指抹過唇瓣劣質的口紅,摘下淺灰色的美瞳。

松子糖似的琥珀色於昏暗之中碎金浮動,竹泉知雀挽過濕透的長發到耳後,指了指仍在尖叫的煙霧報警器。

“再不解決,老板娘就要拿備用鑰匙強沖進來了。”

她雙手撐在床上,擡眸看向面沉如水的金發男人:“怎麽,我使喚不動你了嗎?波本。”

威雀威士忌平靜地問。

少女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訝、焦躁和無措隱沒在夜色中,此刻的她神情比以往任何一次易容都更接近黑衣組織高層的形象。

這才是竹泉知雀的本質,不為安室透所知的,真正的她。

安室透向後退了兩步,和她拉開距離。

煙霧報警器停止了工作,潮濕的水汽黏在每一塊布料上,竹泉知雀用手擰幹裙擺的積水。

“先是火災,再是水禍,今晚過的真精彩。”她說。

倦怠的神色浮現在黑發少女臉上,安室透熟悉這個表情,他幫知雀補習補到深夜的時候,她也是這樣一邊強撐眼皮一邊困得小雞啄米,可愛得要命。

荒謬感後知後覺地籠罩了安室透。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是她!

是的,他是隱約有所猜測,冥冥中的直覺如鍘刀懸掛在安室透頭頂,促使他冒著惹怒威雀威士忌的風險去試探她。

威雀威士忌雖然嘴上不說,但安室透知道,她多多少少是信任他的。

所以才會讓他幫忙去借化妝品,以至於出現可乘之機。

她沒想太多地用了不防水的化妝品修補易容,安室透提出想在室內抽根煙,果不其然也未被拒絕。

竹泉知雀身份暴露的原因,竟然是太過信任他了。

當然,她當然會信任他。

他們可是交往許久的戀人啊,曾經陪伴彼此的時光絕非虛假之物,親密的、曖昧的、溫暖的記憶,貨真價實地存在著。

“你不是要上學嗎?為什麽……”安室透語句不順。

“放暑假。”竹泉知雀說,“我剛考完期末考試,你忘了?”

期末考試的字樣出現在黑衣組織高層嘴裏,割裂感令人感到荒唐。

安室透比任何人都清楚竹泉知雀的校園生活,他知道她苦手的科目、擅長的科目、最好的朋友的聯系方式、在學校裏的人氣排名……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十八歲女高中生的正常生活。

十八歲,黑衣組織高層人員,代號威雀威士忌,地位高於公安駐黑衣組織臥底,聲名鵲起的一流執行者,審訊室的惡魔。

她哪來的時間執行酒廠任務?她不用睡覺的嗎?

……確實,竹泉知雀熬夜熬得很頻繁,她慣於通宵。

帝丹高中來沖繩修學旅行,威雀威士忌也緊跟著出現在沖繩。

威雀威士忌踩著鞋跟又細又長的高跟鞋,是為了和個子矮矮的女孩子區分開來。

不同顏色的美瞳,沙啞如霧靄的聲線,鋒利張揚的妝容。

相似的食物喜好,喜歡小甜水,不愛喝烈酒,鐘情塗抹奶油的小蛋糕。

腦回路和旁人不太一樣,總是語出驚人,留有底線,體貼下屬,耐心溫柔。

現在想來,她們何其相似。

為什麽一直發現不了呢?

因為無法接受嗎?

無法接受開開心心沒有煩惱的小女友在夜晚懶散從裙擺底下拿槍,扣動扳機的手指熟練穩健。

無法接受酒吧裏含笑舉杯的黑裙女人是台燈下咬著筆杆做不出數學題,哼哼唧唧說安室先生求求你再給我講一遍的活潑少女。

亦或是無法接受……同時對她們動了心的自己。

威雀威士忌有許多帶有目的性的調情手段,她天性中的惡劣展露無遺。

竹泉知雀固然在安室透面前偽裝自己,可卻從未粉飾過另一個她純黑的內裏。

喜歡上黑衣組織的成員,是安室透在這段感情中犯下最大的錯誤。

被戲耍了。

被她耍了個徹底。

是竹泉知雀技高一籌。

“濕透了。”竹泉知雀心疼地撫了撫被她擰得皺巴巴的裙擺。

先是被火燒出孔洞,又淋了一場人工雨水,這件裙子別想再穿第二次。

裙子、鞋子、美瞳、落在酒店裏沒帶出來的行李……她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

酒廠必須給她報銷!琴酒不批竹泉知雀就攔在他車前拉橫幅起義!

“安室先生也有行李落在酒店吧?”竹泉知雀承諾道,“我會連你的份一起要到手。”

她恢復了平常的語氣,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驟然掉馬,要問竹泉知雀她慌不慌……她當然很慌!

慌到背後起了一層薄汗,全靠煙霧報警器淋的水掩飾,硬生生撐起壞女人寵辱不驚的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