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執政氣怒交加,吐血而亡。

鮮血染紅王印,遮擋印上盤龍,龍身和龍首皆覆蓋一層暗色。

“父親!”

執政死不瞑目,他的家人悲愴大呼。

斷臂的長子滿臉慘色,悲痛欲絕。次子奮力想要掙脫,卻被甲士牢牢控制,無法近前半步。

其余家人泣不成聲,呼天搶地,淒入肝脾。

諸侯國人不為所動,尤其越人和晉人,想到執政作為只覺他死得太快,恨不能親手將其碎屍萬段。

再觀上京貴族,目睹天子對執政落井下石,陡生兔死狐悲之感。

執政為天子操勞半生卻落到今日下場,生前定罪亂臣賊子,死後仍將背負惡名。

以越人的性情,牽涉到越康公之死,勢必要家族不存。

越侯一向說到做到。

在上京為質時就從不曾改,何況如今。

“怕是要血脈盡絕,被斬草除根。”

在家人的哭聲中,執政的兩個兒子同時擡起頭,直視不遠處的天子。

天子為自保推諉罪行,面對執政的死難免心虛。早年的記憶開始湧現,他竟無膽迎上兩人的視線,下意識目光躲閃。

見狀,兄弟倆冷笑連連。即使被甲士控制,他們仍強撐著擡起頭,雙眼鎖定天子,血絲爬上眼球,憤怒不掩,恨意熾烈。

“我父操勞大半生,為陛下殫精竭慮,以致於積勞成疾。您果真視他為亂臣?”執政的長子傷勢極重,因失血過多面無人色。他的聲音有些虛弱,卻浸染仇恨,一字一句清晰傳入天子的耳朵。

天子不想回答,奈何情況不允許。

想擺脫刺殺諸侯的惡行,唯有將執政的罪名定死。既然已經背信棄義,索性一惡到底。

“執政把持王印,偽造書信,有矯詔之嫌,如何不罪?”此言一出,天子再無改口的可能。

“好,好,好!”連道三個好字,執政的長子不再質問天子,而是轉頭看向背光的玄車。他凝視車上的林珩,沉聲道,“晉君,我有秘事換我父安葬,我族全屍,可否?”

“帶過來。”林珩輕擊車欄,馬桂和馬塘同時行動,從越甲手中接過兄弟兩人,帶到他的面前。

諸侯的目光聚集過來,看著被拖到玄車前的兄弟倆,都是聚精會神,等待二人口中的秘聞。

有書信為證,兩人心知必死,反倒不見驚慌,樣子變得從容。

馬桂和馬塘將人帶到,先後松開手。但沒有走遠,而是站在兩人身側,提防二人不軌。

所幸兄弟倆並無他心,因受傷站不穩,只能互相攙扶,堅持沒有倒地。

玄車之上,林珩背對火光而立,沒有著急催促,等待他們自行開口。

執政長子靠在兄弟肩上,擡頭看向林珩,慘笑一聲,道:“晉君,安葬我父,許我族人全屍,可否?”

“能與不能,在爾。”林珩言簡意賅,沒有空口許諾,直接擺明條件。換句話說,兄弟倆能否如願,要看他們給出的消息是否有價值。

林珩這般態度反而讓兄弟倆松了口氣。

執政長子按住斷臂傷口,已經感覺不到痛,傷處變得麻木,血流的速度也在減緩。他預感死亡臨近,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事關晉烈公。”

此言一出,石破天驚。

晉國氏族都是神情一肅,盯著火光下的兄弟倆,眼底凝聚寒意,煞氣凜然。

“寡人大父?”

“正是。”執政長子咳嗽一聲,盡量掩飾虛弱,可惜並不成功,“晉烈公雄踞西境,虎狼之師如臂指使,所向披靡。其人驚才絕艷,武功蓋世,雖無侯伯之封,亦有侯伯之威。”

聽他提到當年事,殿前一片寂靜,部分年長的諸侯陷入回憶,舊日的畫面閃過腦海。

天子無心追溯舊日,想到某件事,臉色頓時一變。

他有心阻擋對方說下去,奈何身體動彈不得,實在力不從心。何況在眾目睽睽之下,冒然開口更加不智。

“晉烈公數次邀諸侯會盟,漸有東出之勢。彼時先王在位,趁諸侯入京朝見,秘密命人做了一件事。”

話至此,天子已能猜出他要說什麽。

“住口!”再顧不得許多,他用唯一能活動的手臂撐起身體,厲聲道,“亂臣賊子無一句實言,晉侯不可信!”

他太過於急切,反而露出痕跡,更像是欲蓋彌彰。

林珩掃他一眼,執政長子卻不曾回眸,自顧自的繼續說:“朝見之日,王宮設宴,天子命人在酒中下毒。在場諸侯百余,凡大諸侯無一幸免。”

“什麽?!”楚項和趙弼同時一驚。

“你所言確實?”楚煜沉聲道。

“如若不信,諸位可以回國翻閱史書,或詢問史官,能知當日宮宴之上酒水極烈,三盞即醉,不過為掩飾酒中之毒。”執政長子言之鑿鑿,天子還想中途打斷,卻被一名面生的侍人攔住,使他無法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