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時近日暮,金烏西沉,緋紅漫天。

余霞成綺,籠山絡野,大地覆上一層紅。越向北行,色澤越是濃重,好似血色彌漫。

雜沓的馬蹄聲傳來,混合紛亂的腳步聲,響徹荒原。

地面騰起沙塵,如同狂風席卷,大片飛沙走石。

一支雜亂的隊伍沖出沙霧,皆是拔足狂奔的犬戎,正向北倉惶逃命。

各部首領飛馳在前,不斷揚起馬鞭,胯下戰馬星奔川騖,一路播土揚塵。

部落勇士行在左右,雙腿牢牢夾緊馬腹,單手持韁,另一只手握牢兵器,既為抵禦追兵,也為防備部眾,提防北歸途中有人造反。

勇士身後是奔跑的犬戎。被諸侯國兵嚇破了膽,只顧著抱頭鼠竄,落得滿身狼狽。部分人甚至丟掉兵器,空著一雙手逃離戰場。

犬戎各部集結南下,數量多達一萬三千余人。短短不到半日,超過半數被留在戰場,生死不知。

五千多人驚魂未定,一門心思逃命,上至首領下至部眾,無一人擔憂同族的死活。一旦被追兵咬住,自己性命難保。自顧不暇,哪還有閑心去想別人。

逃亡過程中,犬戎的想法出奇一致,保住自己的腦袋,竭盡全力逃回荒漠。

尤其是綴在隊尾的犬戎,萬一諸侯國兵追上來,他們最先受到攻擊,必定成為他人的肉盾,下場可想而知。

不想埋骨北荒之地,犬戎們眼觀六路,變得愈發浸提。一旦情況有異,不惜拖他人下水,只為自己能夠活命。

“前面就是邊界,快!”

長途奔襲之後,三座醒目的土台闖入眼簾。

土台歷史久遠,常年風吹日曬,早看不出原本模樣。從殘存的基石推斷,應為先民搭建,充為祭祀用途。

現如今,台頂已經削平,四面台階破損斑駁,表面覆蓋黃沙。不仔細分辨,與沙石堆積的丘陵並無太大區別。

土台一字排列,座落在北荒之地邊界,沖出去就是廣闊的荒漠。

犬戎進入荒漠即如魚入大海、鳥入山林,借助對地形的熟悉,必然能擺脫身後的追兵,順利逃出生天。

“快!”

“再快!”

犬戎首領連連打馬,戰馬持續高速奔跑,體力漸有不支,嘴邊滴落白沫。

首領們渾然不覺,即便是察覺也不在意。只要沖出諸侯國的疆域,返回荒漠後去往胭脂山,自有好馬替代。

勇士的做法和首領如出一轍。遇到馬速減慢,立刻揚起馬鞭,唯恐中途掉隊。

為了逃命,犬戎拼盡全身力氣,距離三座土台越來越近。

眼看逃生有望,眾人尚未來得及生出喜意,刺耳的破風聲忽從正面襲來。

“什麽?!”

箭矢呼嘯而至,密集成雨。

犬戎猝不及防,盡被箭雨籠罩。

黑光襲來時,部落首領和勇士首當其沖。他們奮力拽住韁繩,卻拉不住狂奔的馬匹,被戰馬帶向飛落的箭矢,接二連三中箭,當場被射成刺猬。

個別人急中生智,側身藏到馬腹下,以馬身為盾躲避攻擊,驚險逃過一劫。

見此一幕,犬戎部眾駭然失色。他們因恐懼停住腳步,瞪大雙眼喘著粗氣。塵土遮擋下,臉色一片慘白。

前排人停得太快,後方仍在奔跑,紛紛撞到一起,刹那間人仰馬翻。

不等犬戎爬起身,第二波和第三波箭雨連續襲來,血光連成一片。

連敵人的真容都沒看到,犬戎就死傷上百人。這種情況下,逃跑都相當困難,遑論是奮起反擊。

慘叫聲不斷響起,驚恐壓向人群。

數千犬戎瓦解星飛,各自東滾西爬狼狽逃竄。

三輪齊射後,控弦聲告一段落。

殘存的犬戎擡頭望去,就見土台和丘陵後走出一道道身影。

黑甲長刀,隊伍中豎起玄色旗。遇沙風席卷,旗幟獵獵作響。

“晉人!”

“他們是晉人!”

認出伏兵的同時,犬戎心如死灰,面如土色。

即將逃出生天,不承想遭遇埋伏。更要命的是,對方還是晉人!

看著越聚越多的晉騎,犬戎們陷入絕望。身後有大軍追擊,前方又遇騎兵阻攔,他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剩下死路一條。

“武!”

公子原策馬在前,拔出腰間佩劍,猛然向下一劈。

劍身覆蓋晚霞,鋒銳雪冷,令人膽寒。

騎士們倒提長刀,策馬逼近犬戎。行進間排成長列,速度由慢及快,如洪流席卷向前。

因首領和勇士非死即傷,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防禦,犬戎變得驚慌失措。不想死在馬蹄下,只能轉身逃跑。

部分人心狠手黑,在逃跑途中拽倒同族,以期拖延騎兵步伐,為自己爭取逃脫的機會。

一名犬戎連續拽倒三人,成功絆住一名騎兵。

遇到馬蹄聲靠近,他正想故技重施,瞅準的目標卻先一步伸腿絆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