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越有攻城九械,名震天下。

松陽君指揮大軍攻城,接連推出尖兵利器。短短三日時間,邳城四面被圍,城墻破損,墻頭被砸出缺口,擋不住漫天箭雨。城門被撞出裂痕,變得搖搖欲墜。

一夜鏖戰,楚軍打退又一次進攻,正要推倒搭上墻頭的木梯,號角聲突然響起,從越軍背後傳來,隨著清晨第一縷陽光刺穿黑暗。

楚軍藏身在斷墻後,巡聲望去,就見一支隊伍自東而來,直撲越軍陣後。

晨光大亮,驅散空中烏雲,綻放一片蔚藍。

持續數日的雨水告一段落,涼風裹挾水汽飄蕩,彌漫開淺淡的薄霧,氤氳廣袤大地。

號角聲持續不斷,陽光落下,圖騰旗上的兇獸愈發猙獰。旗面撕扯間,似要掙脫而出大開殺戒。

“援軍!”

“援軍來了!”

城內守軍大喜過望。絕處逢生,無不歡呼雀躍。

松陽君不慌不忙,命戰車調轉方向。

待戰車停穩,他舉目遠眺,認出飄在風中的圖騰旗,握劍的手猛然一緊,雙眼溢出兇光,殺氣凜然。

“鵠氏!”

越威公之仇,越室上下銘記不忘。

鵠氏獻策,楚以結盟設陷阱,殺威公、宗室及氏族百余人,不世之仇刻骨崩心。

此仇不共戴天。

只要越室不滅,必將鵠氏斬盡殺絕。

“變陣!”

松陽君拔出佩劍,猛然向前一揮。

軍中響起戰鼓,令旗連續揮動,後軍變為前軍,甲士軍仆皆嚴陣以待。

“盾!”

鼓聲隆隆,撼天動地。

數百步甲持盾上前,豎起盾牌鑿向地面。甲士並肩而立,盾牌左右相接,組成堅固的盾陣。

戰車在前,盾陣在中,持弓的步甲緊隨其後。弓弦拉滿,箭矢浮現冷光,鋒利駭人。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

楚軍戰車闖過清晨的薄霧,在號角聲中你追我趕,縱橫馳騁在平原上。

車上有三名楚甲,一人駕車,兩人持刀盾拼殺,與先時的兩人一車迥然不同。

“自晉滅鄭,戰車即生變化。”

將這一切看在眼中,松陽君再次揮劍,軍中鼓點發生改變。

“弓!”

將官齊聲大喝,弓兵動作整齊劃一,箭頭斜指向天,準備進行仰射。

“晉一車三人,兼以騎兵,一戰滅鄭震驚天下。楚效晉,更有冶鐵之能,戰車定然更加牢固。”

相比政治,松陽君更擅長軍事。

鑒於楚國的戰車和兵器優勢,他采用新的戰法,果斷下達命令。

“放箭!”

越楚相爭多年,戰場交鋒各有勝負。可一旦遇見戰車對撞,往往是楚國占據上風。

今時不同往日,松陽君見識過火油的霸道,不再拘泥於正面對沖,改以箭雨洗地。

“楚自號蠻夷,不遵禮儀。戰場之上無三鼓,常有突襲乃至偷襲,仲父也該隨機應變。”

“先挫鋒銳,再毀其勢,繼而滅其膽,末取其命。”

“楚擊應國,應襄公容楚軍渡河,遵禮三軍不動。楚不念襄公仁義,反嗤笑他迂腐,不擊鼓而戰,應國大敗,應襄公郁郁而終。”

“戰楚無禮法,唯取勝。”

松陽君仍記得楚煜說話時的神情,閑適慵懶,漫不經心,仿佛口中非關生死大事,而是在談論風月。

這番話顛覆松陽君對戰爭的認知,令他畢生難忘。

“戰楚無需遵禮,唯取勝!”重復咀嚼楚煜之言,松陽君的目光愈發堅定。

楚國戰車連連加速,車輪碾壓雨後的泥地,留下並排轍痕。楚人的號角聲持續不斷,城頭也傳來鼓聲,作勢為援軍助威。

越軍卻遲遲不動,和以往的表現大相徑庭。

鵠奔駕車沖鋒,隨著距離接近,能清楚望見越軍戰陣,看清林立的戰旗。

令他疑惑不解的是,越軍戰車遲遲沒有移動的跡象,好似獵食者耐心守候,等待獵物自投羅網。

不安感湧上心頭,鵠起驚疑不定,頓覺情況不妙。

奈何戰車飛速奔馳,無法中途調轉方向,否則極可能翻倒。鵠起狠狠咬牙,唯有壓下心驚駕車猛沖,直奔最醒目的一杆圖騰旗。

“殺!”

楚軍的號角再次響起,隨之而來的卻非城頭的戰鼓,而是密集的破風聲。

箭矢鋪天蓋地,呼嘯著劃過半空砸向地面。

越甲開弓的速度驚人,眨眼間三輪齊射,箭雨遮天蔽日,中間夾雜著耀眼的火光,襲向漸近的楚國戰車。

攻城車調轉方向,軍仆合力轉動絞盤,繩索發出吱嘎聲響。填滿石塊的木兜被壓至底部,下一刻猛然翹起,石塊接連飛出,天女散花一般砸向楚軍。

楚國戰車的車軸用鐵加固,車輪增高,使得車身更加牢固,卻也失去靈活。如此一來,中途更難停下,更不可能躲閃攻擊。

箭雨落下時,拉車的戰馬受驚,在奔跑中發出嘶鳴。部分戰馬受傷,沒有立刻栽倒,而是因疼痛發狂失控,拖拽戰車互相碰撞,當場人仰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