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篝火熊熊燃燒,焰光騰起數米,煙柱直沖天際。

犧牲盡數投入火中,柴堆接連發出爆響聲,一座接一座焚盡,在火光中轟然坍塌,壓碎燒焦的骨骸。

傍晚時分,祭祀告一段落。

三尊銅鼎運下祭台,裝上刻印圖騰的板車,由健壯的青牛拖拽繞城而過。其後送至晉侯宮,設置在宮門前,與刑鼎並排擺放。

林珩和楚煜駕車回城。

晉、越的甲士分列在城門前。右為玄,左為赤,軍容森嚴,氣勢雄壯,煞氣盈蕩在隊列之間。

馬蹄踏過,留下清晰的足跡。

銅鑄的輪軸滾動,車轍並排向前,從城外一路延伸,消失在城門之後。

“武!”

“風!”

戰車經過處,晉國甲士以矛戈頓地,吼聲震耳欲聾。越國甲士不甘示弱,以臂甲敲擊長戟,聲音絲毫不亞於對面。

晉國氏族駕車行至隊首,不惡而嚴,盡顯虎狼之威。

令尹子非僅有一人,氣勢半點不弱。他單臂舉起一支號角,鼓足氣息吹響。蒼涼的號角聲持續不斷,聲勢賽過千軍萬馬,無人膽敢小覷。

林珩和楚煜的車駕行至城門下,城頭響起鼓聲,雷鳴般不絕於耳。

兩國甲士齊聲高喝,聲音匯成一股,在雄城下震蕩撕扯,堪比兩軍對壘,勢均力敵,旗鼓相當。

傘車行入城內,路旁的人群發出歡呼,山呼海嘯一般。

人群中的暗甲瞬間被擠散,擡頭不見同伴的身影,不由得一陣心驚。唯恐耽誤大事,不惜以劍鞘擋開人潮,試圖開出一條通道。

可惜收效甚微。

心急火燎之下,難免疏於防備,兩名暗甲被擠到巷口,沒留意藏在巷子裏的身影,脖頸忽然被扣住,緊接著遭遇重擊,變得不省人事。

“帶走。”一名軍仆撐起暗甲,向同伴發出訊號。

“去巷尾匯合。”

軍仆動作利落,捆住俘虜的手腳扛在肩上,眨眼消失在幽暗的窄巷裏,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林珩的車駕穿過長街,人群陷入狂熱,聲音幾近沙啞。有越國公子同行,不時能聽到抽氣聲。

“公子煜盛名不虛。”

“果真是個美人!”

田齊的馬車神出鬼沒,竟然走在晉國氏族的隊列中。

費毅最先發現他,確認沒有看錯,不由得滿臉詫異。

雍楹駕車經過,以劍鞘敲擊車欄,提醒道:“公子齊善君上。”

“豈止是善。”費毅收回視線,眺望前方的傘車,口中發出感嘆。

身為蜀國公子,與晉國氏族並行,分明是自躬為臣。

“待到蜀國亂平,公子齊歸國,晉會再添一盟國。”雍檀追隨父親的戰車,看向隊伍中的田齊,微笑說道。

不提晉國氏族如何評價,田齊此舉令公子弦異常尷尬。

兩人同是奔晉,都想要借勢晉侯歸國掌權。由於行事天差地別,得到的待遇也是判然不同。

不久之前,田齊當著晉國氏族的面對公子弦破口大罵。其言辭有理有據,令公子弦無從反駁,顏面盡失,只能佯裝昏厥。

現如今,眾目睽睽之下,田齊又擺足姿態,既示對晉的敬畏,甘為臣屬;又表達出對公子弦的鄙夷,不屑與他同行。

堂堂齊國公子,三番五次遭人打臉,公子弦怒意橫生,礙於處境又發作不得。他的臉色異常難看,幾乎要控制不住情緒。

“公子,大事要緊。”見公子弦臉色鐵青,門客立即出聲提醒,“萬事俱備,千萬不要橫生枝節。”

“我知。”公子弦按住劍柄,指關節用力到發白,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

門客仍不放心,正想要再勸,蔡歡和宋國使臣的馬車從身後行來,打斷他未盡之言。

“公子緣何不行?”呂奔驅車向前,故意開口問道。

公子弦冷哼一聲,對他視而不見,命車奴速行,連表面的客氣都不打算維持。

身為宋國氏族,見多大國的傲慢,呂奔對公子弦的態度早有準備。被當面置之不理,他依舊泰然自若,喜怒不形於色。

“呂大夫豁達。”蔡歡贊賞道。

“小國之人,唯忍而已。”呂奔沒有謙虛,選擇實話實說。

彼此都是聰明人,不需要多言,點到即止。至於前方的公子弦,看似精明強幹,入晉後的種種行事卻愚不可及。

“果真是聰明人,又怎會被迫得離國?”盧成與蔡歡同車,口出評價,“齊侯的嫡子,美名難符其實。”

隊伍穿城而過,繪有玄鳥和於菟的旗幟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隨著傘車逐漸遠去,擁擠在道路上的人潮有所緩解。失散的暗甲重新聚集,清點人數後發現少了兩人。

“怎麽回事?”

“想是離得太遠。”

“小心為上。”甲長眉心深鎖,為免發生意外,當即做出決斷,“堤,你速去見公子,提前半個時辰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