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楚煜咄咄逼人,手段狠絕不亞於晉君。

刁泰身中劇毒,見識到公子煜的狠辣,已是別無選擇。不想家破人亡,唯有俯首聽命。

“公子如願,望能踐言。”

“刁介卿盡管放心,煜雖非君子,卻從不食言。”

楚煜收起長鞭,騎士隨之松開手,刁泰重獲自由。

顧不得整理發冠,刁泰扶著車輪站起身,擡頭望一眼楚煜,沉聲道:“望公子信守承諾。”

話落,他轉身登上車轅。因受制許久雙腿發麻,擡腿時險些踩空,不由得踉蹌半步,及時撐住車板才沒有當場出醜。

“介卿且慢。”

楚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刁泰心頭一凜,以為對方改變主意,心頓時提到嗓子眼。

“公子還有吩咐?”他力持鎮定,緩慢轉過身,看向公子煜的目光卻泄露出真實情緒。

“解藥。”楚煜拋出一只錦囊,裏面是兩只帶著香氣的木瓶。瓶中裝有六枚藥丸,正合半年所用。

錦囊劃過半空飛至刁泰身前,他下意識做出反應,擡起左手接個正著。極少有人知道,比起右手他更擅用左手,寫出來的字跡也是截然不同。

“一月一枚,半年為期。”楚煜騎在馬上,笑吟吟看向刁泰。話有未盡之意,既是提醒也是威脅。

半年時間,刁泰成功完成使命,使得君臣反目,則毒可解。假若事情不成,他體內的毒就會變成催命符,他的家族也將遭遇滅頂之災。

刁泰不懷疑楚煜的能力。

越人的間遍布各國,各種手段層出不窮。上京存在多少耳目,連執政都摸不透。

“公子一諾千金,泰必然竭盡全力。”

握緊裝有解藥的錦囊,刁泰向楚煜拱手,再度轉身登上馬車。

這一次,他的雙腿沒有發軟,腳步極穩。打開車門走入車廂,身影消失在門後,車窗也被緊閉。

“放行。”

楚煜一聲令下,越騎收起長矛,放開對甲士的鉗制。

甲士陸續爬起身,樣子有些狼狽,實則身體無礙。騎士很有分寸,他們頂多受些擦傷,膝蓋、手腕和肩膀留下青紫,絲毫不妨礙踏上行程。

越騎皆是百戰強兵,撤開包圍時,依舊目光如電殺氣凜然。

甲士們牽過韁繩躍身上馬,調轉馬頭護衛在車廂前後,不小心對上越騎的視線,僅僅一瞬間,仿佛淪為砧板上的肉,危機感始終不曾減輕。

“散!”

越騎迅速散開,為車隊讓出一條道路。

車奴早被嚇破了膽,戰戰兢兢爬上車轅,雙手拉住韁繩。駑馬打著響鼻,擺動兩下脖頸,終於逆著霞光向東奔去。

甲士迅速跟上,同越騎擦身而過,速度由慢及快。行出一段距離,紛紛策馬揚鞭,渾似逃命一般。

目送車隊行遠,熊羆策馬靠近楚煜,開口道:“公子,刁泰能守口如瓶,他人未必。”

“不必擔心。”楚煜彎折馬鞭,指腹擦過鞭身上的倒刺,意味深長道,“刁泰想活,自會堵住所有人的嘴。”

在上京數年,他深知貴族的奢靡,也了解他們的作風。

論起陰私手段,各家皆有所長。何況刁泰被執政委以重任,哪怕是要被舍棄的棋子,也不會是真正的酒囊飯袋。

“回城。”

待車隊化為黑點,消失在視野之外,楚煜調轉馬頭率眾歸城。

途經竣工的三座祭台,望見矗立在高台上的三尊銅鼎,驚鴻一瞥,鼎身披覆夕陽,籠罩一層炫目的紅光。

台下豎立大量圓木,木身遍布刻印,是巫親手雕刻的祭文,仿佛繩索纏繞其上。

楚煜掃過兩眼便收回視線,打馬越過等待入城的隊伍,率眾騎馳入城門。

入城之後,越騎返回駐地,楚煜入館舍見到令尹,後者遞給他一張絹,寥寥幾行字,道出上京城內的驚人變故。

“農令族滅,刑令焚家。”

“喜氏暗結盜匪。”

“梁氏女秘結宮廷,執政欲殺之。”

楚煜逐字看在眼中,對農令和刑令的遭遇不感到驚訝,梁氏女的行動也在預期之中,唯獨喜氏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喜氏,中山伯後裔。”

“不錯。”令尹命忠仆守在門外,壓低聲音道,“喜氏被竊國,全族奔入上京,求天子主持公道,可惜事不成。如今血脈凋零,嫡支只余一對兄妹。喜烽在朝中為官,官爵不高且無實權,喜女身在宮苑,因貌美擅舞頗有幾分寵愛。”

結合令尹所言,楚煜再看絹上文字,斟酌喜氏兄妹所圖,不外乎復國不成轉為復仇。

竊國氏族遠在千裏之外,他們固然恨,卻是鞭長莫及。天子棄喜氏不顧,冊封謀逆之人,更適合成為目標。

“喜氏秘結盜匪,應是意在王城。”

“倒也合情合理。”令尹點頭道。

站在喜氏立場,天子背信棄義,棄忠直於不顧,豈能不生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