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茶湯中的毒極其陰損。

婢女蜷縮在地,一口接一口嘔出鮮血,短短數息陷入抽搐,在痛苦中氣絕身亡。

“拖下去。”

繆良滿臉陰沉,目光掃視殿內,盯在每一名妾夫人身上,鋼針一般。

他自詡將南殿守得滴水不漏,不料陰溝裏翻船,還是被人鉆了空子。今日之事必定嚴查,凡是參與其中者,一個休想脫身!

婢女被拖出殿外,一同被帶走的還有數名婢仆。

“饒命,奴……”

一句話沒說完,跪地求饒的婢仆已經被堵住嘴,反扭雙臂強押下去。

繆良走出殿門,在廊下環視眾人,森冷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有瓜葛的,最好自己供出來,或許能保住一條命。若是被我查出來,自己不能活,血脈親人都要伏法!”

婢仆齊刷刷打了個寒顫,驚駭表現在臉上,卻沒有一人開口。

繆良眯起雙眼,沒有繼續追問,召來一名小奴吩咐幾句,後者機靈地點點頭,快速穿過廊下消失不見。

腳步聲遠去,婢仆們的心提到嗓子眼。

繆良不再理會他們,吩咐侍人打掃殿內,將染血的地板清理幹凈。

“利落一些。”

“諾。”

侍人躬身入殿,伏地擦幹血跡。

茶湯和點心均被撤下,投毒的一碗送去給谷珍,由他辨認是哪種毒藥。

待到地面清理幹凈,婢女重新點燃熏香,送上新的湯羹和點心。

眾人驚魂未定,面上鎮定談笑,擺在面前的碗盤未再觸碰一下。

“我自幼體弱,一年四季不離湯藥。對藥味太過熟悉,尋常毒物對我無用。”林珩面上帶笑,心平氣和,出口的字句卻帶著殺機。

見眾人言行拘謹,對下毒一事心有余悸,他率先夾起一塊點心,搭配湯羹送入口中。動作不緊不慢,執筷的手過於蒼白,掌心和指腹沒有一枚繭子,虎口也缺乏握劍的痕跡,坐實終日與湯藥為伴之言。

看到這樣的公子珩,妾夫人們本該松口氣。

然而回想方才一幕,思及林珩歸國後的種種行事,無一人感到安慰,反而更加忌憚,心中不安有增無減。

“公子尊貴,必定吉人天相。”一名妾夫人幹笑兩聲,口出恭維,有意打破僵局。

“吉人天相?”林珩放下銀筷,接過紫蘇奉上的絹帕,慢條斯理擦拭嘴角,黑眸不染半分情感,“此言倒也不假。若無氣運,恐怕也活不到今日。”

妾夫人們噤聲不語。

這番話沒法接,哪怕恭維都不好拿捏分寸。

“我母當年服錯了湯藥,以致於早產,這件事宮中本有記載。怎料史官家中突起大火,刻寫的竹簡十不存一,秉筆之人也葬身火海,事後追查竟不了了之,實在是奇怪。”林珩丟開絹帕,單手置於案上,視線掃過眾人,一語石破天驚。

舊事重提,撕裂虛假的和睦。

真相充斥著血腥,多家氏族參與其中。

幾名妾夫人低下頭,裝作去夾糕點,執筷的手卻微微顫抖,表情中泄露端倪。

麗夫人始終不言不語。

相比心生膽怯的妾夫人,她反倒鎮定自若。

料定君上還要用有狐氏,至少不會讓她立即去死。公子珩又能如何?

殺盡宮苑?

簡直可笑。

“竹簡雖已不存,還有證人在世。玉堂殿的婢仆歸來,一切終能真相大白。”林珩再度拿起銀筷,從盤中夾起一塊點心,沒有送入口中,而是一分為二,任由碎屑掉落,猶如將仇人腰斬車裂。

正夫人出事時,蓮夫人尚未入宮,不曾參與其中,所知皆是從他人口中聽聞,自然沒有任何畏懼。

其余人則不是這樣。

麗夫人漠然不語,宣夫人神態平靜,嫣夫人欲言又止,被宣夫人拍了拍手,到底垂下目光。

珍夫人愈發沉默,在她之下的幾名妾夫人神情緊繃,驚惶之色一閃而過,又被她們強壓下去。

“諸位夫人無需介懷。”林珩話鋒一轉,眉眼含笑,語氣溫和,使人如沐春風,“當年事自有罪人去擔,夫人們謹守本分,照顧好諸位弟妹,自能安心居於宮內。”

國太夫人自始至終不曾插言。

直至妾夫人們受到威懾,她才滿意地放下銀匙,示意婢女再送一盞湯羹。

聽到杯盞磕碰的聲響,妾夫人們精神一振,誤以為林珩喧賓奪主令國太夫人心生不滿。

現實令她們大失所望。

面對眾人期盼的目光,國太夫人視若無睹,專心享用廚的手藝,不忘命人給林珩換上一盤點心。

“公子珩所言即為我意。”

婢女移走銀盞的間隙,國太夫人取絹帕拭手,聲音在殿內響起,猶如一盆冰水澆在眾人頭頂。

“當年的事草草了結,國君不做追究,實在是糊塗。雖然時過境遷,該懲治的不能放過,罪人理應刑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