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一竹一弦

“那……是什麽樂器?”王海俠問道。

看著男人轉身離去的背影,鐘君號上,就算是懟天懟地懟空氣的王海俠,也生不出一點點想要懟人的心思來。

盡管,這男人的演奏,就連他都能聽出來一些瑕疵。

但這種勇氣,已經足以讓人心生敬意。

“是獨弦琴,京族的一種民族樂器。”谷小白道。

他知道這種樂器,因為當初做樂器復原時,他研究過大量的樂器。

但是對這男子彈奏的曲子,他卻並不了解。

但他能聽出來,這應該是傳統的古曲。

古琴、古曲。

琴聲悠揚,曲調溫婉。

說實話,此時此刻,谷小白的內心,其實是非常復雜的。

對別人來說,中日韓越四國,是四個國家。

但是若是以歷史的眼光,以2700年前的公子小白,2100年前的霍去病,以600年前的華小白的目光看過去。

不過是一個樹幹,分出來的四個枝杈罷了。

曾經,遙遠的東方,是西方人夢想的黃金滿地之地,是文明之巔。

但這幾百年來,落後了,挨打了。

不得不去學習西方的經驗,西方的文化。

日本有了明治維新,中韓苦苦掙紮百年,終於重新崛起。

現在,其他的三個國家,已經重新屹立在了世界之巔。

分別成了世界第二、第三、第十一的經濟體。

而越南,卻依然以一億人口,掙紮在四五十名的位置,甚至連國內的溫飽都解決不了。

這種事情,其實谷小白也感同身受。

曾經,面對西方的攻勢,我們的先輩無力抵抗時,也只能拿出來自己老祖宗的東西去抵擋。

古老的文化,古老的成就,古老的輝煌……

那何嘗不是一種無奈與絕望。

曾經,我們的先輩,踏上美國的軍艦,羨慕到眼淚都要掉下來,回來之後恨不得嚎啕大哭。

然後才有一代又一代的人,一起憋出來了現在下餃子的海軍。

可不論是日本、韓國還是中國的崛起,都是因為“經濟全球化”、“全球產業鏈”的浪潮。

而現在,世界上越來越多的國家,意識到基礎工業缺失,其他的一切不過是空中樓閣,於是開始了“逆全球化”的浪潮,把大量的工作,挪回了自己的本土。

越南所需要的發展機遇,還能等來嗎?

說不定再也等不到了。

這個世界上,終究只有一個第一。

終究有人只能是後排差生。

生存的空間就那麽點,總會爭奪個你死我活。

谷小白看著眼前那鞠躬道歉,卻又倔強而勇敢的漢子,仿若看到了過去的中國。

男人鞠躬之後,扛著自己那簡陋的獨弦琴轉身走去。

然後,他聽到身後傳來了掌聲。

“好!”

“安可!”

“再來一首!”

他轉過頭去,就看到船上的少年和雪白制服的船員們,毫不吝嗇地給他獻上了掌聲。

附近的船上、碼頭上,許多的工人、船主、船工也都在毫不吝嗇地鼓掌。

這男子的臉騰一聲紅了,他對著大家鞠了一躬,又鞠了一躬。

旁邊,他的幾名工友走了過去,拍著他的肩膀,幫他捧著那簡陋的獨弦琴,和他肩並肩地離去。

突然,他頓住了腳步。

身後,傳來了一陣笛聲。

鐘君號上,谷小白手持一根橫笛,站在船舷之上,欄杆之前,身軀似乎要融入到那血紅的夕陽中去。

那笛聲,像是吹過風帆、顫動蘆葦的風,像是淹沒腳踝、卷起貝殼的浪,從鐘君號上灑下,向四面八方滿溢。

漢子怔住了,因為這音樂,恰好是他之前彈奏的其中一首。

《穿針引線》。

谷小白本來就知道這曲子?

還是他聽了一遍,就已經記住了?

只是,這漢子從未想過,就算是把獨弦琴變成了笛子,這曲子也可以如此優美。

獨弦琴那獨具特色的搖杆變調,被谷小白變成了花舌和飛指,顫得人神魂顛倒,搖得人心神悸動,揉得人肝腸寸斷。

幽幽的笛聲,讓卸貨的工人,忙碌的船主,都又靜了下來。

似乎就連海浪聲,都變得溫和了許多。

此時此刻,在那笛聲中,無數的人,想起了家中的母親,回憶起了妻子不舍的眼神,想到了孩子期盼的目光。

想到了生活中的諸多艱辛,想到了那奔波與倔強,想到了收獲了時的喜悅與惆悵。

每個人,都是自己的英雄。

不管他們掙紮在怎麽樣的絕境。

不少人紅了眼眶,卻又不敢流淚,只能悄悄轉過頭,假裝是被海沙粉塵迷了眼。

那漢子也聽得發怔。

原來我們的曲子,可以有如此的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