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8章 回家

帕辛科娃突然覺得很好笑,她不是覺得這四位調查官好笑,而是覺得自己好笑——之前自己被控制的時候,簡直就像是一個大魔王,別說區區幾位調查官,就算全世界的總統們站在面前,依然無法阻擋她執行自己的計劃,而現在……這算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負,還是落地鳳凰不如雞?前後落差之懸殊,簡直令人貽笑大方。

究其原因,還是當壞人比較爽,一旦決定作惡,什麽都不再顧忌,實力無形中翻倍,而一旦決定當好人,就立刻變得束手束腳,被道德和法律所約束,十成實力也只能發揮出一半,所以好人難做啊。

像現在這樣,她明明想走就誰也攔不住,但偏偏還要得到這四位調查官的許可,以及等待莫斯科的意願,不僅如此,她還要承不知道是誰的人情,說人情也好,說交易也罷,總之她是處於被動的一方,強加在自己身上,這豈不是令人很不舒服?

放在以前,她第一次死亡之前,現在這樣循規蹈矩的模式是她習以為常的,根本不會產生任何怨念或者反感,但經過猿人先祖的長期控制,她的性格也產生了潛移默化的改變,這就是她依然覺得自己可能存在危險性的原因,因為現在的自己跟以前的自己並不完全一樣。

這四位調查官其實也挺倒黴的,原本是來當欽差大臣,結果被人盯上了,當然這也怨不得別人,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誰讓他們自己做過不好的事呢,所以也沒必要同情他們,權當是他們為自己的所做所為付出的代價,就像她此時一樣。

可能就在剛才,他們受到威脅之後,馬上湊在一起商量對策,四人的意見未必統一,因為他們的把柄有輕重之分,有人犯的事大,有人犯的事小,可能不太怕曝光,或者雖然做過錯事但本性耿直,未必願意向威脅者低頭,就像剛才那位想站起來發表異議的調查官,因為就算低頭了,也不能保證威脅者一定會放過他們,但其他三人不會允許他這麽做,他們必須對帕辛科娃做出統一的結論,是栓在一條繩上的螞蚱,如果有人想唱反調,就相當於無視其他三人的身家性命,站在了其他三人的敵對立場上,那麽其他三人就不會對他客氣,唱反調之前得先掂量一下,其他三人搞不定匿名威脅者難道還搞不定你?

可能軍方高層也想不到,派來四人組成的調查團隊就是為了防止有人徇私,結果這下子全軍盡墨,甚至串通起來準備蒙騙高層,而這樣的事實也令帕辛科娃有些心灰意冷,一想到非一線作戰部隊之中還有不知道多少這樣的酒囊飯袋,自己的理想主義真是理想了個寂寞,就此離開也好。

四位調查官唉聲嘆氣地帶著公文包離開了,他們會坐車到軍用機場,然後乘軍機返回莫斯科,而他們帶來的一部分手下會暫時留下來接管試驗站的日常事務,帕辛科娃已經是事實上的賦閑了。

不論是死之前還是被控制時,她始終都有明確的目標,現在一下子閑下來,她反倒茫然了,等退役申請被莫斯科接受之後,她就必須離開這裏,並且不能再回來,但是要去哪裏呢?

她乘坐電梯前往自己闊別數日的辦公室,這裏即將易主,她得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收拾一下。

前往辦公室的路上,她難免會遇到試驗站裏的部下,他們還是會側身讓路立正敬禮,但會刻意避開她的視線,他們的眼神裏有迷茫、困惑、怨怒以及和她相同的不知所措,但這份怨怒並不是針對她,而是針對調查團隊和更高層,由於審訊過程和記錄是保密的,他們不清楚她到底做了什麽,僅以他們眼裏看到的而言,他們不認為她做錯了什麽,頂多是面對通訊斷絕反應有些過激而已,在那種情況下也不能算錯。

“將軍,一切都還好吧?”有人敬禮之後壯著膽子問道。

她站定,替這位年輕的小夥子整理了一下系歪了的制服領帶,後者受寵若驚到腿都軟了,嘴唇都在哆嗦。

他入伍才一年多,就被派到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值勤,雖然平時將軍也並不如何冷酷,但這麽溫柔的將軍他可是頭一次見。

“一切都好。”她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胸膛,然後繼續前行。

小夥子激動地保持著敬禮的姿勢,隨著她的背影轉動目光,直到電梯門關上為止,才放下胳膊,然後拔腿飛奔——將軍又回來了,他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大家。

一切都好,只是她要不在了。

電梯快速上升,帕辛科娃盯著金屬門倒映的自己。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但這個營盤是她一手打造起來的,從冷戰留下的垃圾堆裏撿起來然後翻新,此時驟然要離開,難免心酸與傷感。從這個意義上講,她還要感激那位匿名威脅者,盡管這並非那個人的主觀意願,卻在無形之中替她保住了在部下面前的形象,令她能夠體面地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