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翹楚

來人說了一句:“我是阿蘇縣的蘇縣令派來的,我叫巫星,奉命前來求救。”說著,掙紮著從懷裏摸出一個牌子來。

祝文一手持刀,右腿小心往巫星身邊探了探、半側蹲著,另一只手接過了牌子。牌子是阿蘇家的令牌,祝家人都見過。

祝文還刀入鞘,對府內做了個手勢,裏面出來兩個人,將來人架起。祝文自己走出府外,來到府外的街上看了一回,沒看到有人追蹤過來,又做了一個手勢:“帶進去。”

他將刀半抽出來,守在門房,讓另外一個同伴:“你快跑過去稟報大人。”

祝纓帖子送走,拿起範、張二人繳上來的記錄從頭研究累利阿吐。翻不幾頁,便有人來報:“大人,阿蘇縣派人來求救。”

“帶進來。”祝纓不慌不忙地說。蘇鳴鸞早些時候已經知會過她了,祝青君一場病都好了,阿蘇縣的人現在才來已經算到得慢的了。

很快,巫星被帶了進來。祝青君多看了他兩眼,往一邊退一退,轉過一根柱子,出了書房去尋個銅盆打水。她兌了一盆溫水端了過來,巫星正將一個厚厚的扁布包給祝纓:“都寫在這上面了,縣令說,請您先過目。”

祝纓看到祝青君端了盆過來,說:“你先洗臉吧。”

巫星點了點頭,他與巫仁沒有什麽關系,姓巫是因為他是阿蘇家大巫的血親。阿蘇家成了阿蘇縣,蘇鳴鸞有了“蘇”這個姓,大巫這一支就姓了“巫”。“星”是他的本名,他親娘的特長是看著星星占星算吉兇,是祝家的同行。

解開了包裹的粗布,裏面是一個奏本以及一些信。祝纓先看信,最厚的是蘇鳴鸞的親筆,大意:

這個破刺史真是完蛋,咱們不跟他玩兒了,我們五個人已經商量出主意了。我們寫了五份內容差不多的奏本,每份都是五人共同蓋了印,分五路送到京城。奏本您給看看,要是覺得我們寫得不好,您給改改,再讓人謄抄一下。有什麽我們辦得不周到的地方,您隨便調整。山雀家的也派了他的兒子出來,作一路。我本想派小妹上京的,現在局勢不妙,我只有這一個女兒,不方便。等到梧州的事態平息之後,再讓她上京找您去,您要是覺得這樣不合適,也請給我一個回信,我好安排小妹。

別業一切都好,姑姑她們去了別業,我看比在山下更自在。對了,山下商路受阻,好些東西依賴別業的作坊產出,大家的生活沒有受太大的影響。當然啦,肯定是不如以前。不過沒什麽,咱們怨的是現在那個完蛋刺史。

最後鄭重寫了自己近來的一些體悟,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給祝纓交作業的時候。“當年您讓我的眼睛裏要有天下,我當時以為您說得太大了,我連自己家都還沒弄好,天下跟我有什麽關系呢。現在終於是明白了,今天遇到的事情,如果是以前,我們能做的也只有與山下起沖突,互相殺傷一些人,再互相無可奈何,山裏依舊閉塞而貧窮,山下刺史並不會嘗到什麽苦果。現在不一樣了,我會寫奏本了,我們知道上京的路了,可以讓自己少受損失把不喜歡的人趕走了。不管與那個朝廷有什麽恩怨,我永遠不會忘記您的恩情。”

蘇鳴鸞還有些話沒寫在信裏,因這一件事,五縣更團結了不說,更因她的主意明白,在五縣裏她說話的份量更重了。

此外就是郎錕铻等人的信,內容大同小異,態度都很統一:這事兒就拜托給義父了,您怎麽安排都行,咱聽您的。我們想要這個刺史滾,新刺史別多管閑事。

郎錕铻與蘇鳴鸞是自己寫的信,喜金、路果、山雀三人年紀大,學得慢,話會說一些,字不大會寫,是由子侄代寫。

其中山雀嶽父的書信筆跡是林風的,前半截是山雀嶽父的口氣,後半截是他自己的口氣。大意:義父,我來了!

祝纓再看奏本,蘇鳴鸞不愧是五縣裏跟她學習最久的人,奏本寫得有模有樣。起手先給皇帝歌功頌德,然後是請皇帝給他們做主。接著是具體的控訴,包括但不限於:欺淩各部,侵奪各部的祖產、奴婢,將縣裏選派的番學生逼出學校,害得梧州山裏生出異象——通往山外的路斷了、野獸白天跑了出來,白翎子野雞都往西飛了,追都追不上,所有靈芝一夜之間全都枯死了,沒了!

中間插一段蘇鳴鸞特別的委屈:當初我可是“首倡”接受羈縻的,幾年了,我的稅也沒少交,也沒給山下添亂。我進京還受到了陛下的接見,現在什麽意思?是說我一個女人不配了是嗎?還是說,外番的女首領心向朝廷就是自尋死路?陛下您給個說法。

最後說,新刺史太狠了,我們可太害怕了,於是派了五路信使,希望老天爺看在我們可憐的份兒上能讓其中一路能夠到達京城吧。要是老天爺不可憐我們,非要斷了我們與陛下的情誼,那就是天意了。我們仍然記得上京時見您,您給的豐厚賞賜,我們的子女也記得您的慈祥和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