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裴酌想說的話太多,滔滔不絕地口述,他都說到“望陛下保重龍體”了,賈大人剛提起筆,寫了個“陛下親啟”。

賈斂常在田裏幹活,手指和聲音都很粗狂:“裴公子能不能再說一遍?”

裴酌藏在字裏行間的關心,一下跑了個七七八八,不想再回憶第二遍了。

他清醒過來,按照剛才的寫法,蕭循看兩行就能發現是他找賈大人代筆,有些話大不敬,只有他會說。

裴酌訕訕地坐在一旁,對賈大人道:“您全部自己寫吧。”

“你就記著,九月二十五日,大人突然夢見我,我說要去讀博三年,請你好好照顧花生,三年後我要回來驗收。你問我什麽是讀博,我回答了你剛才那句詩。玉京種的花生這時候應該收成了,你因為這個夢,想到即將收成的花生,特地寫信給陛下,讓他把花生種子送到嶺南。”

這回是命題作文。

賈大人覺得自己是個文盲,“所以,讀博是什麽?”

裴酌:“這是我跟陛下的暗號,意思是逃離官場,我不好直接寫信給陛下,陛下看見這個,便明白我在九月二十五日已經平安抵達大人您的試驗田了。”

賈斂頭發都白了一根,他聽聞同僚說陛下的情報機構傳遞的消息,旁人都看不懂,是加密信件。

他見識到了,老老實實地按照裴酌說的寫。

裴酌在一旁看得抓心撓肝,為賈斂的作文水平感到捉急,恨不得下場指點兩句。

然而不行,他一指點,這封信就不像賈斂這個大老粗的文采了。

寫完信,印上火漆,賈斂和裴酌都松了一口氣。

不用裴酌強調,賈斂心想陛下一定十分關切裴公子的安危,把信交給侍衛,加急送往京城。

裴酌道:“賈大人從玉京到這裏,路上走了多久?”

賈斂道:“一個月。”

裴酌搓搓手指,一個月尚能接受。

賈斂道:“為了趕上南邊的第二季播種,我快馬加鞭,過了湘南地界,棄了馬,徒步翻山越嶺,因此要快一些。若是遇到大山繞路而行,少則要多半個月。”

裴酌:“快馬加鞭?”

啊,他不會騎馬,而且回去的時候抱著崽兒,根本不能騎馬,得雇一輛馬車,耗時加倍,要兩個月。走水路會快一點,玉京和揚州之間有一段人工開鑿的運河,路線平直,他可以先上揚州。

江南富庶,趕路最好是走人多的地方,否則遇上山匪的概率激增。

賈斂說完好奇道:“裴公子是何時出發的?”

他離京時裴酌還在教書,他剛到半個月,裴酌便出現了。

裴酌道:“一個月前,我走水路的。我和賈大人為陛下共同開發試驗田,此處不是玉京,不講究繁文縟節,大人介意我更改姓名為賈名,稱呼大人為兄長否?”

賈斂爽快道:“那我就叫你一聲阿弟,說是投奔我的堂親。”

“多謝。”裴酌拿出一張銀票,“我來之前,陛下千叮萬囑,民以食為天,阿兄為民謀食,功在千秋,定不能虧待,房屋居舍,守衛安保,都要比照玉京的種植園。”

賈斂剛要推辭,突然反應過來,陛下關心農桑不假,但其實是拐著彎讓他給裴酌提供優渥的衣食住行吧?

他索性接下銀票,決心要好好建一排屋舍,裴酌要獨門獨院,再請一些家丁。

賈斂看了看裴酌面若銀盤的臉蛋,心裏緊張,陛下養得這麽好的裴大人,送到他這窮鄉僻壤避風頭,到時候要是送回一個面黃肌瘦的裴大人可怎麽辦?

好在他是個種田的,米飯管夠,過幾日房子造好了,再辟出一塊地養雞鴨,一天殺個一只雞補身體。

裴酌懶得去鎮上住客棧,住了幾天簡易的木屋,天兒還熱著,他不急著住上瓦房,而是讓工匠去研究水泥,玉京的工匠給了現成的配方,裴酌傳授給當地工匠,工匠用土方法制作了一些水泥過來,開始起大房子。

反正問起來,配方就是賈斂帶過來的。

他銀子給得足,房子造得快,幾天就上梁蓋瓦,再買一張現成的大木床,又可以躺著了。

頭幾天,裴酌還十分勤快,一會兒跟賈斂探討橘子柚子橙子復雜的嫁接關系,一會兒建議賈斂把西瓜嫁接在南瓜上,長得又多又好,見賈斂養了雞鴨,還試著研究恒溫孵化。

熱情維持了不足半月,裴酌便發現自己容易犯困,這半個月肚子顯懷得明顯了一些。

就連賈斂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期期艾艾地說,要不要請個郎中。

此時,蕭循已經派人將血吸蟲的藥方百裏加急傳送各州昭告天下,水疫泛濫的地區百姓如見天日,其他地方的人也知道了有這個病。

裴酌就等著這個時機,愧疚地坦白道:“對不住,我前些日隱瞞了大人,我走水路途徑兩湖時,不小心掉進水中中招,但我一直注意著分寸,絕不曾將血吸蟲傳給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