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裴酌在現代就對裴清許的工作態度沒有意見,裴清許被勤學好問的學生包圍,他就可以躲在學生後面悄悄地鹹魚,維持了二十多年和諧的父子關系。

他爹臨死前,裴酌都偽裝得很好。

現在裴清許只有一個學生,好在太子是個卷王,一個頂五十個學生,裴酌暗暗慶幸,他這次依然能躲在太子背後當鹹魚。

裴清許喪子之後便執教太傅,對蕭循多少有些移情作用,將其視為兒子。

裴酌放心一點點,想來是注意不到他的。

然而,下一秒,蕭循便挪開一步,把他暴露出來,對太傅介紹道:“他正是裴酌。”

裴清許目光一如既往犀利,直直盯著裴酌。

裴酌立刻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他記得他爹有一項絕技,就是開家長會時靠家長和學生的一點點容貌相似,便能判斷是哪個學生的家長。

除非徹底長得不像,但裴酌和太傅是有點像的。

裴清許立刻轉頭詢問蕭循:“陛下知臣憾事,讓臣收裴酌為義子,是不是、是不是查到了什麽?”

蕭循搖頭:“我並無法子確認血緣,但裴酌與太傅有緣毋庸置疑,上回太傅夫人見到裴酌便有些失態。”

裴清許閉了閉眼,楊眉回去後把重點放在了“會被人懷疑是他的私生子”上,絲毫不提跟他們的兒子先覺長得像這回事。

他見到裴酌第一眼,便有種莫大的痛心和熟悉感一起湧上,可是,楊眉說、說她親眼看見流民將兒子扔進河裏。

那是寒冬刺骨的冰河,他在河邊找了一個月,都不見蹤跡。所有人都說活不了了,楊眉也哭著勸他,跪在河邊說她沒能保護好兒子,讓他生生被流民搶走。“老爺若是繼續這般不吃不喝尋找先覺,我不如直接投河去找。”

裴清許只能振作起來,攜帶夫人返京。

死未見屍,裴清許這一生只有一個兒子。

會不會是裴酌?

裴清許眼眶微紅:“先覺手肘內側有一點痕,是四歲時跟他娘去燒香,打坐時睡著,被面前的小香爐所燙,裴公子可否讓我一觀?”

裴酌愣愣的說,“你兒子叫裴先覺?”

裴清許心臟猛跳:“你記得這個名字?”

裴酌恍惚,他爹有次參加年段裏語文老師孩子的百日宴,那位同事不僅給兒子取名,還給兒子取表字。

裴清許回來後就翻書給他也取了一個。

裴先覺。

但是現代用表字很少,裴酌幾乎不怎麽想起這兩個字。

裴酌很清楚,他跟這裏的裴先覺不是同一個人,但又被命運般的安排震撼。

蕭循記得裴酌手腕上的疤痕位置,幫他卷起袖子:“我記得你說是七歲燒香被燙的?是不是記錯了?”

裴酌:“就是七歲。”

裴清許:“我兒也是這個位置!”

裴酌:“我不算你兒子。”

話音剛落,他看見了老淚縱橫的裴清許,他有過喪父之痛,便能理解裴清許的喪子之痛。

可是讓他頂替這個世界的裴先覺,獲得太傅的父愛,他受之有愧。

裴酌捏了捏掌心,對蕭循道:“我能否與太傅單獨談談?”

蕭循看了他一會兒,允了,走到外邊的花園喂雪粒。

裴酌看向裴清許:“太傅大人,我不知你能不能理解,你就當做這世上因為神仙失誤,將名字碑文多拓印一份,世上多了一對父子,我爹裴清許長得和你一模一樣,我或許也長得和你兒子一模一樣,我爹因病去世,是我親自下葬,令郎裴先覺溺於河中,也是尊夫人親眼所見。”

“我們算是父子,又不是父子,你可以將我認作令郎未出生的胞兄,亦或是下一世的兒子,我亦如此。”

裴清許沉默許久:“你是說,你爹死了?”

裴酌撓撓臉蛋,不知怎麽回事,被裴清許這麽一復述,顯得他是個大孝子。

“他三餐不律,為學生點燈熬油,胃裏不適,也不知看大夫。”

他說著猛然一驚:“太傅覺得胃口如何?是否請太醫常常把脈?”

裴清許:“姜太醫說我尚可。”

裴酌見他面色比上輩子同樣的年紀正常,輕輕吐出一口氣,看來古代日落而息,且裴清許有夫人監督三餐,並沒有像現代那麽倒黴。

難怪他看楊夫人覺得眼熟,原來是他素未謀面的母親。他一斷奶,母親便和裴清許因為生活理念不同而離婚,遠走高飛,裴酌只小時候在照片上見過年輕靚麗的媽媽,而楊夫人已過五十,還盤著古人發髻,他沒認出來。

古代沒有離婚這一說,楊夫人講究體面,日子總歸能過。

裴清許望著裴酌,他曾多少次想過,如果裴先覺好好長大,該是如何模樣。

他現在知道了,便是眼前人的模樣。

他既懂,也不懂裴酌說的意思,他不會忘記他兒子,他也篤定眼前人是他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