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蜃樓

回家……

輕輕說出的幾個字,一瞬間所有的疲憊如海潮般席卷上來,讓蕭暥的身形不由地晃了晃。

但卻他沒有立即握住魏西陵伸過來的手。

“怎麽了?”

“西陵,戰爭還沒有結束,陛下還被挾持著。我不能回去。”

魏西陵蹙眉道:“阿暥,你在說什麽?戰爭早已結束,阿季也回府了,你若不信,跟我回去看罷。”

公侯府裏張燈結彩,一改平日的肅穆。大堂上傳來絲竹之聲,回廊上穿梭著托著果盤珍肴佳釀、衣著華彩的侍女。

“暥哥哥回來了!”嘉寧飛奔出來,拉著他的手絮絮叨叨著,“阿季早上就在廚房裏了,說是你這次北上禦敵辛苦,要做幾個好菜犒勞你!”

廳堂裏,華燈如晝,照著滿桌豐盛的菜肴,蜜漬梅花、繡球蝦仁、鹿尾蟹黃、金絲酥雀,琳瑯滿目。

太奶奶坐在中央,精神健碩喜笑顏開道:“今日家宴,是祝賀阿暥和西陵凱旋,此後再無戰事,家國無憂。”

晚宴其樂融融,嘉寧和方澈興致勃勃地問了很多西域的風土人情、戰事情況,魏西陵和蕭暥都一一答來。

華燈下,魏西陵一身雪白衣袍瑩瑩輝映,他靜坐如淵,俊秀雅正,宛若不染塵煙的世家貴公子。

而魏瑄還是少年時的模樣,坐在蕭暥身邊默默地聽,小心翼翼地替他剔除魚刺。

一切仿佛回到了從前,溫暖地讓他眼睛酸痛。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晚宴後,春夜濃如酒。院子裏開滿了垂絲海棠。

月照花影,風入林稍。

房間裏紮著紅綢,燃著鳳燭,榻上鋪著大紅的錦被,一切都如他們離開之前。

新婚燕爾,正伉儷情深。仿佛這幾個月的征戰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蕭暥走進屋子,一時出神,恍惚之際,身後被人環住了。

魏西陵胸膛輕抵在他背上,低頭啜著他鬢邊,溫熱的氣息拂到他耳畔,激起輕輕的戰栗。

蕭暥仰起頭,他的唇近在咫尺,柔軟的觸碰間,那人清爽的氣息整個籠罩了他。

窗外夜風吹拂不息,魏瑄站在黑暗的屋檐下,落花如雪沾了一身。

紙窗上透出繾綣交錯的人影,黑暗中傳來低沉壓抑的喘息聲。

少年眸中閃動著波光,骨骼清致的手揉碎了一朵海棠。

燈下,魏西陵沉默地一遍遍吻著蕭暥,吻得他唇上鮮紅瀲灩。讓他不知今夕何夕。

蕭暥雙手攏著他的臉頰,極盡可能地回應,仿佛要把濃稠的思念都融化在這溫軟的唇舌間。

“阿暥,永遠留在這裏,留在我身邊。”魏西陵拈起他的下巴。

燭火映出一雙流麗的眼眸,被情潮濡濕的眼尾染著一抹煙霞,微微撩起,便是讓人情迷的勾引。

蕭暥眼睛裏起了霧,“若我要走呢?”

“那麽我就把你關起來。”他說著猛地擡起他的腰,近逼的眼睛裏抑著灼熱的溫度。

那是蕭暥從未見過的目光,有著劇烈如海的力量和壓迫感。

魏西陵抵著他的額頭,把他壓在窗前,低沉盈耳的嗓音中帶著誘人的磁性:“我們多久沒舒緩了?”

蕭暥似懂非懂地看著他,燭火下迷離的眼波風流天成,說,“那你想不想?”

最後一絲矜持如緊繃的琴弦錚然斷裂,洶湧的潮水勃然湧出,魏西陵托起他的腰,猛地挺身壓緊了他。

幾乎同時,他的後肩一涼。

魏西陵把著蕭暥的手忽然松開,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刃正插在他的右肩上。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蕭暥,愕然道:“你要弑神嗎?”

“也未嘗不可!”蕭暥說罷拔出短刃。

只見眼前的魏西陵仿佛一道破裂成千百面的鏡子,瞬息之間,碎成無數片,倏然消散了。

與此同時,周圍的屋子、燭火、桌案都乍然碎裂。

破境!

漆黑的大殿裏,只有四周懸浮在空中的長明燈幽幽燃燒著。

一道悠遠的聲音在大殿上空響起,“你什麽時候發現這是海市蜃樓的?”

接著,剛才散於空中的無數碎片又重新凝結起來,成了一道修長的人影。遙遙立於王座之前。

蕭暥道:“西陵是不會迫我的,更不會說要求我永遠留在他身邊這樣的話。你根本不懂他,也模仿不了他。”

沒有人能模仿他,取代他。

他們之間的默契不需要任何語言的承諾。

即使他不在了。

他依舊、也永遠是他心底不能分割的眷念。

“原來如此。”那道聲音道。

蕭暥:“還有,裏面所有人的衣衫都是左衽。”

“怎麽?”

“在大雍朝,衣衫穿著都是右衽,左衽是胡人的穿著。”蕭暥道,“所以,所有的人都是鏡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