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墜落

次日,山林間陰雲密布,黃龍寨前架起了木柴,伏虎的屍體被送了回來,屍體上蓋著黑布。

蕭暥面色蒼白如雪,他默然舉起松脂火把點燃了柴堆,熊熊燃燒的火焰灼痛了他的眼睛。

伏虎當年沒有死在西征的戰場上,沒有死在北狄人之手,最終竟是死在了中原!

“大統領,要為伏虎兄弟報仇啊!”麅子哭嚎著道。

“我們反了!殺了狗皇帝!”立即有人響應道。

只有黑柱子默默看向蕭暥,“大統領,你來說,我們都聽你的。”

蕭暥心中慟然,胸口血氣翻湧。

但他知道這仇沒法報,且不說他們現在自身難保,就算他有這實力造反,一旦舉兵,天下大亂,百姓再次陷於離亂的苦難中,那麽這些年東征西戰換來的天下清平就將無存,無數將士的熱血也將白流。

而且現在黑雲寨和赤峰寨都被攻占,他們孤寨難守,別說是復仇了,就這數千號人的性命都難以保全。

逝者已矣,他現在最重要的是保全余下的兄弟們。

蕭暥道:“守住各個山口,一有動靜即刻報我。”

皇帝的追兵來得很快,比他想象的更快。

午後,悶雷滾滾,山雨欲來。

蕭暥登上懸劍崖,只見陰沉的天空下,黑壓壓一片大軍,人頭攢動,旌旗飛揚,刀戟如林。

襄州軍!蕭暥心中猛地一沉。

襄州軍是當年拿下黃龍城後,魏西陵替他訓練的一支勁旅。沒想到現在卻被皇帝調用,將他圍困在了山上。皇帝是想讓他們自相殘殺啊!

但是人群中,蕭暥沒有看到瞿鋼的身影。

蕭暥可以想象,皇帝調襄州軍前來‘平叛’時,瞿鋼一定抗命不遵,應該是被就地免職了。

回頭望,是麅子、黑柱等一班廣原嶺的兄弟,往下望是魏西陵一手帶起來的襄州軍。蕭暥感到進退維谷的絕望。

皇帝太清楚他的心思了。他知道他絕對不會和襄州軍開戰。他要逼他下山投降。

蕭暥明白,這一次自己輸了,輸在魏瑄了解他,但他卻並不了解魏瑄。

皇帝派來的使者很快就到了,那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宦官,余先生低啞道:“陛下有書信給將軍。”

在信中,魏瑄措辭真誠,先為伏虎的死感到惋惜,還保證他回來之後既往不咎。

但蕭暥看不透魏瑄,看不透那幽沉的目光下復雜的心機,他不敢相信一個讓他看不透的人,——一旦他再次入獄的話,誰知道魏瑄會不會用他來挾制西陵?

蕭暥沉默地想了想,對余先生沉聲道:“我亦有件東西想讓公公轉交陛下。”

那是一枚古拙的玉璧。皇帝曾經給他的‘丹書鐵券’。

三年前的那一晚,夜空中無數煙花如雨點般炸開,繽紛的焰火照亮了河面,也照亮了魏瑄年輕英俊的臉龐。

魏瑄捧著那玉璧,一雙清亮眼睛裏熠熠生輝,像是發下什麽誓言般正色道,“我願以性命護此玉完璧無缺,也必然會以性命護持璧之人安然無恙。”

此言如昨,物是人非。

蕭暥將玉璧交給余先生:“請轉告陛下,臣之過錯,臣一人承擔,但願以此玉佩換山寨眾人無恙。”

余先生躬身道:“必為將軍把話帶到。”

……

懸劍崖上山風獵獵,吹起蕭暥耳畔的發絲淩亂飛舞。

風雨中,蕭暥踏上歸來亭。

他擡起頭,無聲地仰望亭上匾額,三千世界,歸去來兮……

原來,這就是謝映之為他準備的後路了。

也不知自己若在這個世界身死之後,還會回到現代嗎?

歸來亭外是蒼翠的群山,飛流的瀑布。

蕭暥站到飛瀑之上,耳畔水聲隆隆。

往下望去,萬丈深淵。

再往遠處,是密密麻麻的大軍,旌旗飛揚,刀戟如林。

“彥昭!朕立即撤軍!”皇帝終於明白過來,遙遙向他呼喊道。

可是蕭暥聽不到,耳畔只有隆隆水聲。

他站在懸劍崖邊,對不起,西陵,我也許不能跟你回江南了……

山風獵獵吹起他戰袍飛揚。

那身影如一只斷線的紙鳶,墜落萬丈深淵,淹沒在濤濤的水聲中。

魏瑄徹底懵了。

他太自信了,自以為掌控了一切,卻萬沒料到蕭暥的決絕。

他寧可選擇死亡,也不願意和他在一起嗎?

窒息的痛如潮水淹沒了他。他狂亂地一把推開青霜等人,步履踉蹌地狂奔到崖下,只見澗水濤濤,滾滾奔流,哪裏還有那人的影子。

風雨中他失魂落魄地佇立在濤濤山澗邊。

五年多前,鹿鳴山獵場,蕭暥抱著少年的他從懸崖上一躍而下。

而這一次,那人卻獨自從崖上飛身而下。

一行血淚從魏瑄眼中淌出,“來人!給朕打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