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君子之約

夜空中煙花綻放,散開一片寂淡的焰火,滿城繁華盡收眼底。

魏西陵獨立於城樓上,夜風吹得袍服獵獵飛揚。酒早已完全醒了。

他撚了撚眉心,後悔剛才不應該在酒醉沖動之下強吻了蕭暥。

在經歷那天浴堂裏的相抵廝磨後,再到接下來,在蕭暥府上,看到他暗中收藏了西征時的那束發絲,魏西陵便以為蕭暥對他也懷有一樣的心意。現在看來或許是他一廂情願了。

他向來自律,將情感埋藏地很深。今夜卻飲酒誤事,一時的情不自禁,讓常年壓抑於心底的情感噴湧了出來。洶湧的情潮沖破了理智的堤防,掙脫了極端自律的枷鎖將他淹沒。

……

夜漸深,城中的燈火漸漸一點點熄滅。

魏西陵落寞地取出那竄金玉手珠,靜靜地握緊在掌心。

守城的士兵遠遠看著魏西陵孤峭的背影,也不便上前詢問。暗自猜測君侯莫非要在這裏站一個通宵?

就在這時,城下傳來一道清雅的聲音,“魏將軍可在?”

守城士卒趕緊道:“先生,君侯在城樓上已經站了半個時辰了。”

城樓上夜風吹拂。魏西陵驀然回首間,就見謝映之施然步來。

“先生。”

謝映之微笑: “魏將軍,城樓夜深露重不宜久立,我在草堂聊備一壺清茶,不知魏將軍可願夜談?”

魏西陵推謙道:“多謝先生好意,我今夜並無雅興品茶夜話。”

謝映之折扇輕搖:“一壺梅塢清雪,可解酒意,亦可消情愁。”

魏西陵眉心輕輕跳了下,沉聲道:“那就打擾先生了。”

***

草堂裏燭火幽幽,兩人隔案而坐,謝映之挽袖擡手斟茶:“梅塢清雪以冬日窖藏之雪水烹煮,其香清冽,魏將軍,請。”

魏西陵直截了當道:“先生,我不是來品茶的。”

謝映之微微一笑,擱下茶盞,“將軍想知道小宇究竟是何許人?”

魏西陵凝眉:“小宇?先生說的是阿暥。”

謝映之道:“小宇是他在後世的名字。”

魏西陵眸光一閃:“後世?”

“將軍可知三千世界?”

“有所耳聞。”

謝映之隨即淡漫地擡手,用手指蘸取杯中茶水,在案依次畫下三條線,道:“前世,今生,後世。”

魏西陵心中暗暗一震,“先生之意,如今的阿暥是來自後世。”

謝映之點頭,輕嘆道:“雖為後世之來者,亦是前世之歸人。”

說罷他看向魏西陵,“將軍去過溯回地,可知前世?”

魏西陵面色寒峻,內心狠狠抽痛了下。

前世蕭暥以殘病之軀支撐著傾危的江山,最後卻傷病死在了寒獄的漫天飛雪中。

“銘記不忘。”他道。

謝映之接著道:“前世的蕭暥歿於寒獄後,轉生為後世之蕭宇,他在後世生活了二十余年,在那裏他也有親人、朋友,他過得自由適意……”

說話間,魏西陵仿佛透過謝映之清若琉璃的眼眸看到那個琳瑯豐盛的世界,在那裏,現代的蕭宇過著悠遊安閑的生活。

值此,魏西陵方才心中恍然,難怪剛才蕭暥說他不是他所想的人。因為蕭暥的身體裏居住著一個從遙遠後世穿越過來的魂魄。而在此之前,他已經歷了生死戰亂。

他歿於前世的寒獄,轉生於後世,又穿越回了今生。

可以說現在住在那軀體裏的魂魄已和他生死別離過一次。他眼前的那個阿暥竟然已經和他隔了一世!

那麽當年在安陽城時他遇到的蕭暥也是?

謝映之道:“此時應當已是蕭宇了。”

魏西陵愕然。

原來,那竟是隔世的重逢!

難怪當時蕭暥表現得完全不認識他一般,因為這個世界於他而言已經是死後重生,他已忘記了曾經的一切!

想到這裏魏西陵狠狠攥緊了拳,悔恨穿腸,自己當時做了什麽?

在蕭暥為救他一箭射殺匪首之後,他卻粗暴地將他拽到宣樓裏,以冷言相激,逼著他說出真相……而那時的阿暥早就什麽都不記得了,他當時該有多茫然無措?!

謝映之接著又道:“安陽城之時,小宇應有南渡之意。”

魏西陵聞言心中又是一震。

南渡?他是想回江南嗎?

即使重生轉世之後,他什麽都不記得了,但他本能地還想循著前世離開時的足跡,不懼亂世艱險,趕著輛驢車獨自踏上陌生的歸途。

謝映之輕輕嘆了聲,“前世隔江而望,夢魂難歸。來生千回百轉,江河難渡。”

哪怕江南已不容下他,他還想在南下夷地、途徑江南之時悄悄地再看一眼,那熟悉的杏花煙雨,楊柳清風……

“未料在安陽城遇上了將軍,也是故人重逢機緣巧合。伯恭(紀夫子的字)說你們同案而食,相談甚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