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加封

江潯走過七重台階,來到開闊的大堂前,一尊饕餮紋青銅鼎置於正中,下面架著柴火。

容緒頗為擔憂地看了眼江潯,他是盛京王氏出身,且是副使,北宮達當然不會拿他如何,但江潯出身寒微毫無根基,北宮達殺他如同捏死一只螻蟻。

雖然說當年他和江潯於文昌閣策論時有過齟齬,但也是各自立場不同罷了。如今這一路北行相處下來,他倒是挺欣賞江潯舒闊軒朗的為人,便生出惜才之心,不希望如此的青年才俊折翼於燕州。

清早北地的薄陽寒風間,江潯邁步過最後幾級台階,昂然走上堂前,毫無懼色地觀賞起高高架著的銅鼎,朗聲道:“我聽聞襄州祿錚曾置大鼎於轅門迎客,沒想到南北風俗如此相近?”

聞言,端坐大堂上的北宮達臉色頓沉。兩側的謀士武將也面面相覷。

兩年前,謝映之遊說祿錚時,祿錚就曾讓人架起大鼎煮沸油湯欲烹,但祿錚是什麽人?山匪出身的土軍閥,為士大夫們所不齒。而北宮達則是世代公卿的高門大族,這一句南北風俗相近,卻把北宮達和祿錚擱一塊兒比了。

北宮達暗惱地撤去了銅鼎,陰聲道:“蕭暥殺我兒,還敢遣使來燕州,是欺我燕州無人嗎?”

“主公,殺了他!”大堂上眾人激奮道。

江潯目光淡淡掠過,夷然無懼道:“我出生寒門,只是一個小小的京兆尹,將軍殺我易如反掌。若能平息戰火,我願引頸就戮。”

北宮達冷哼了聲道:“你雖微不足道,但也是天子直使,你想讓我背上殺使的罵名,成全你的節烈,我不會中你奸計,況且也不是你殺了皓兒。我殺你作甚?”

江潯頷首道:“既然明公不殺,在下感謝明公的不殺之恩,也當有所回報。”

北宮達冷笑,一個小小的京兆尹,竟然敢對他一方諸侯說回報?

他不屑道:“你能回報什麽?”

江潯一字一句道:“告訴明公世子之死的真相。”

“大膽!”謀士俞珪立即跨步出列道,“世子死於蕭暥之手,這還有何疑惑?”

“主公,江潯乃敵方之人,此行專門來混淆視聽,主公不要信他!”

“此話大謬!”江潯勃然正色道,“我乃陛下所派繡衣直使,奉天子之詔前來,你稱誰為敵方?若與陛下為敵,你又是誰家臣子?”

俞珪頓時面如土色,啞口無言。

鐘緯緊接著出列道:“江直使雖為陛下所派,卻是出於蕭暥的意思,天下誰人不知,蕭暥挾天子以令諸侯,視陛下為傀儡。”

江潯道:“請問鐘先生,蘭台之變,胡馬叩關,火燒都城,天子落難之時,在座諸位都在哪裏?”

“這……”鐘緯一時啞然。

“是蕭將軍扶危救難,奉天子於落難之際,討叛逆於亂世之中,此乃奉天子以討不臣!”他聲振大堂,又轉頭輕蔑地看向鐘緯,“怎麽到了咬文嚼字的迂腐文人口中,就成了挾天子以令諸侯?”

“你……”鐘緯氣得臉色鐵青,哆嗦著說不出話。

大堂之上,眾人面面相覷,竟再沒有人敢接江潯的話自討沒趣。

北宮達無奈地瞥了眼鐘緯,擺手道,“散會。”

會後,他單獨召見了江潯。

北宮達開門見山道:“大堂之上,眾口難辯,此間無他人,先生可暢所欲言。”

江潯立即明白了,道:“明公如此英明,應該比我清楚,北宮世子不是蕭將軍殺的,也不是晉王殺的。”

北宮達皺起眉,示意他說下去。

江潯道:“作為京兆尹,在下平日辦案不少,我勘察過平壺谷一帶,平壺谷並無刀兵,說明世子並未在此處遇襲,而是金蟬脫殼前往襄州,襲取黃龍城了。”

這茬又被江潯提起,北宮達有點掛不住面子,尷尬道:“我讓他南下京城向陛下請罪,是他自作主張襲取襄州。”

江潯道:“明公,我有一個疑點,我聽說是馬孚將軍率軍護送世子南下,馬將軍乃是俞珪先生舉薦,與俞先生素來交情深厚?”

北宮達道:“他以前犯了軍法,是俞先生替他求情,後來又舉薦他。”

江潯道:“我還聽聞,當年鹿鳴山秋狩,世子被削發後,俞先生幾番諫言,勸明公改立三公子北宮敏為世子,所以世子和俞先生素有嫌隙。”

北宮達眉心跳了跳,不悅道:“你暗示什麽?”

江潯道:“俞先生和世子有嫌隙,那麽與俞先生交厚的馬將軍為何會率軍幫助世子南下奪取黃龍城建立功業?倘若世子奪下襄州,立此大功,俞先生想再勸明公改立三公子,怕是不可能了吧?”

說到這裏,他靜靜看向北宮達:“所以最後,世子身死黃龍城……”

北宮達滿面陰霾,目露兇光,“你說是俞珪暗算的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