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貪歡

十月,秋高氣爽,層林盡染,起伏的山野間一片金黃。

本年秋狩諸侯雲集,雖然襄州、豫州等封地被皇帝收回,但是前襄州牧朱優,豫州牧虞非,蜀州牧趙崇等都得到了優厚的安置,原封爵不變,依舊享諸侯待遇,連排場也不見少,倒是真正握有實權的江州牧魏曦更為低調。

此番秋狩的統籌官是琴師楚瞳。朝野傳聞大概是盛京系和清流派對此番秋狩的統籌官一職爭執不下,最後皇帝聖心獨斷,出人意料地將統籌官之職交給了這位琴師。這也讓人紛紛猜測他是禦前新晉的紅人。

這位琴師不知是什麽來歷,傳聞他天生目盲,一雙眼睛是罕見的煙藍色,所以日常以帷帽遮蔽,飄然有仙姿,倒成了此番秋狩的一道風景。

只可惜這道風景通常不可窺見,統籌官因為雙目不便,除了伴駕出席開幕盛典等重要場合,其他時間則深居簡出。

大帳中,維丹悄悄看向他,深信他確實是個盲人。

那雙煙藍色的眼睛如一泓明凈的湖水,目光紋絲不動得掃去,甚至在注視著大帳中五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時都面不改色。

換是維丹早就嚇得跌坐在地了——即使此刻他坐在胡椅裏,身體還忍不住顫抖。

他剛剛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刺殺。幸虧他身邊的奔狼衛拼死護衛,才保住一命。

片刻後,驗傷下來,這幾個人雖然死於劍傷,但不是被刺死,而是被砍殺的。也就是說,對方顯然不慣用劍,而更擅長使刀——刺客是北狄人。

琴師煙色迷離的目光看向維丹:“王子在北狄是否有仇家?”

明知道他看不見,維丹卻不自覺地整了整衣衫,他為自己現在狼狽的形象感到尷尬,在這樣好看的人面前,他想保持一個好映像,即使對方根本看不見他。

但只要琴師的目光偶爾停留在他身上,他就心跳加快,手心也滲出了汗。

“小王沒有仇家。”他顫聲道。

維丹身後的奔狼衛已經忍不住了,“王子忘了阿迦羅是怎麽死的嗎?!”

蕭暥修長的手指藏在寬大的袖子裏輕輕摩挲著一顆飽滿的榛果,果然,瞿鋼他們帶去的消息開始起作用了。

草原上盛傳烏赫為了爭奪單於之位,借著秋狩,暗中派人刺殺了阿迦羅,並嫁禍給雍朝。

西墨部首領穆碩乘此機會,暗中推波助瀾擴散傳言,傳揚烏赫單於之位得來不正。

暗示維丹才是單於之位真正的繼承人。

就這個時候,維丹就被烏赫派去代表王庭參加秋狩……

“大單於要殺我?!”維丹終於後知後覺地驚出一身冷汗。

蕭暥從容道:“王子此番僥幸逃脫,但是回到王庭還有沒有這麽幸運就不好說了。”

這回維丹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追問道,“先生可有指教?”

蕭暥微微一笑,“我們談談。”

……

從北狄大帳裏出來已是晚宴時分,皇帝冠帶冕袍,正要赴會諸侯。作為統籌官,蕭暥要伴駕君側。

蕭暥看了眼為他準備的錦袍,滿臉的一言難盡。

錦袍上繡著虎嘯龍吟鳳翥鸞翔,看起來氣度不凡,但是這華麗的色澤,修長的腰身,真不是皇後穿的?

為了不讓人認出,他以楚瞳的身份赴會。紗幕垂至眼簾,只露出淡薄的唇和蒼白清致的下頜線條。

席間觥籌交錯,他的目光隔著紗幔隱隱和魏曦微微交錯,彼此耐人尋味地一頓。

宴會後,蕭暥回到大帳中,魏曦送來了一壇酒。

其實這些天作為統籌官,天子近前新晉的紅人,給他送禮的人不少,所以魏曦送一壇酒倒也不會引人注意。

那是永安城的梅子酒。

隨酒還藏了一張簡箋。上面用清秀的隸書寫著行小字:

承君護持,一切安好。

這是魏曦暗中傳遞的消息告訴他,江南安好,那人安好……

蕭暥暗暗握了握那張紙條,仿佛想從中觸摸到一點過去的溫度。但最終還是在燈下燃成了灰。

蕭暥酒量好,平時不容易醉。

但這一壇酒裏有隔江煙柳,杏花春雨的氣息。

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他在酒醉中沉入一個炙熱的懷抱,皇帝低沉的聲音帶著點不高興的壓抑,問,“酒好喝?還是羌笛好聽?”

燭光下,蕭暥酒意醺酣的雙眼微睜,波光流轉間蕩了武帝一眼,不情不願地叫了聲陛下,就想倒頭去睡,被皇帝氣息沉重地壓進了被褥裏,低頭舐咬般吻著他,不讓他睡。

蕭暥的臉頰蹭著絲褥,被吻得緩不過氣,緋色錦袍被揉皺了,燈影昏昏中紅浪翻滾,綴玉鑲金的鸞鳳繡紋壓出一大片褶印,被皇帝氣喘籲籲地扯開。

蕭暥在宿醉中渾身酥軟無力,仰頸躺在寬闊的禦榻上,雙眸醉意氤氳間帶著幾分慵懶的懵懂呆望著帳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