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雨夜+番外

門開了,寒風裹挾著陰冷的濕氣席卷進來。

孟秩滿臉雨水,一進門就重重單膝落地,“主公,末將前來請罪!”

魏西陵靜坐案前,“何事?”

孟秩垂著頭,魁梧的身軀像一頭倔強卻馴服的蠻牛:“末將今晚私訪了涼公,當年的事他全都說了,末將愚魯這些年都誤會了蕭將軍,前番還險些刺傷他,今夜末將又無令私見涼公,請主公責罰!”

“你都知道了。”

孟秩被他這一問,胸中頓時如翻江倒海,嘴角激動地抽搐道:“主公,老將軍是被皇帝和王氏奸賊所害!末將鬥膽,老將軍和上千將士的仇就這樣算了嗎?”

魏西陵神色凝冷,燈光照著他的側臉,猶如刀削一般。

孟秩忍不住脫口道:“當年北狄蠻子入侵,都是王戎那廝引的禍水,我們原本不用管朝廷那些鳥事,老將軍忠義,率軍北上擊胡,反倒為昏君奸臣所害,最終馬革裹屍,現在那昏君還高坐廟堂之上!”

“住口。”魏西陵截斷道,“此事我自有主張。”

孟秩立即閉了嘴。其實他也知道,那是皇帝,能怎麽辦?總不能舉兵造反罷?

公侯府的百年聲譽將毀於一旦不說。即使是亂世,皇帝依舊是名義上的九州天子,妄議廢立會引起天下聲討,給諸侯們可乘之機。

其中的利害關系,孟秩知道,魏西陵當然更清楚。

魏西陵行事磊落,不愧不怍,但絕非勇而無謀。相反,他處事冷靜,極有策略。否則當年他就不可能在老將軍身故,江州四分五裂之際,整頓余部橫掃江楚,一舉收復七十二郡,以弱冠之年威懾諸侯,穩定東南,安撫各大世家。

魏西陵留下曹滿,必然有進一步的打算,孟秩明白,這不是他該問,該知道的。

魏西陵道:“今夜之事,我不罰你,但此後永安城你不用待了。”

孟秩愕然擡頭看向他。

魏西陵神色不動:“江州也不用待了。”

孟秩頓時面如死灰。

魏西陵要將他逐出江州?

他雖然是巴州人氏,但是自從十多歲時來到江州,就從軍跟隨老將軍。那麽多年,他的袍澤故舊兄弟都在江州,他在這片土地上生了根,離開了江州,就是四海茫茫,不知何處可去,他寧可挨上一百軍棍,打斷了骨頭,也要把這把殘軀埋在江州的泥土中。

這個時候,他忽然體會到了當年蕭暥的感受。

去國離鄉,身如飄蓬,還背負忘恩負義的罵名。連過年悄悄回鄉,都被他們圍堵於長堤之上刀劍相逼,百口莫辯。

孟秩單膝跪地,埋著頭,如鐵的脊背似承受不住心頭的重壓而微微躬起。那一夜他滿腔的怒火,最終成為一把雙刃的劍,如今又狠狠地刺入了他自己的胸膛。

對這個懲罰,他服氣。

就聽魏西陵沉聲道:“你去西北罷。”

過年時,他就和蕭暥商量過,要派一支人馬越過戈壁,深入漠北,監視赫連因部的動向。

此去千裏,翻越戈壁,路途迢迢,只有堅韌不拔的軍人才能做到。

孟秩正當壯年,精力旺盛,經驗和閱歷也都足夠。

而且孟秩知道了當年的秘密,不宜再留在中原。並非他信不過父親留下的老將,只是這備戰的一年極為緊要,出不得任何變故。任何一個意料之外的事件,都有可能引出不受控制的發展。

但是僅因為春夕夜之事就看押孟秩,會引起軍中老將不服,不如將這件任務委派給孟秩。

且孟秩現在知曉了真相,心裏憋著一股勁無處發泄,難保不會惹事,不如讓他去塞北天高地遠之處,對付蠻人。

這一系列想法在腦中飛速閃過,魏西陵很快拿定了主意,他靜靜道:“此番西征,赫連因部潛逃漠北意圖再起,邊患未除,你即日率一支人馬前往漠北,深入戈壁,監視赫連因所部動向。”

孟秩一聽不是放逐他,而是執行任務,頓時目光灼灼,“孟秩不完成任務,絕不回江州!”

“還有一事。”魏西陵站起身,走到他跟前,目光隱隱變得銳利起來,“你如何知道涼公在永安城?”

孟秩心中一震。當時那位黑袍先生囑托過,不可將他說出來。孟秩答應下了。

此刻面對魏西陵的目光,他支吾了一下。

魏西陵又問:“你和誰一起拜訪涼公?”

孟秩是永安府令,他也許知道曹滿在永安城,但曹滿老奸巨猾,就憑孟秩,不可能讓他交待。

……

夜已深,雨霧彌漫的長街上,只剩下兩排搖曳著的風燈,照著濕漉漉的青石地。

今夜大雨,店鋪打烊得早,永安城的百姓也都早早熄燈睡了。

就在這時,一陣清冷急促的馬蹄聲踏破了長街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