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定風波

蕭暥來不及多想,反手一劍挑去,泛起一股水腥兒,撈起來一看,劍刃上掛著幾簇切斷的水藻。

他頓時想起了先前在魏西陵的旗艦上襲擊他的東西,也是這玩意兒?

緊接著江面上風浪大作,船身劇烈的搖晃起來。

江水如同滾沸一般,水底下仿佛有一頭狂怒的野獸,正兇猛地撞擊著寶船。

蕭暥扶船舷勉強站穩,心中暗驚,水底下是什麽鬼?大白鯊?

水下,波翻浪湧間,大片的水藻糾結成團,連成密密麻麻的森林。

魏瑄周身都被水藻束緊了,拼勁余力揮劍劈去,可鋒利的帝王劍似乎刺入一團柔棉裏,被什麽極有韌性的東西糾纏住了,一股極盡衰腐沉郁的氣息縈繞了上來。

他心中一沉,這水藻中有什麽東西?

一念閃過之際,纏在他脖頸間的海藻越縛越緊,全身就像被巨蟒纏繞住般絲毫動彈不得。一張慘白浮腫的臉從密密麻麻的水藻間浮現出來,赫然和他打了個照面。

“嚇到了罷?小子。”隔著密密麻麻的水藻,那鬽嗤笑道,“縛著你的可不單是水草,那是無數的頭發。”

魏瑄感到一陣陰晦之氣從束縛他之物中滲出,流入四肢百骸。

“這裏靠近刀劍峽鬼門關,古往今來,有多少船只被激流卷進了刀劍峽,撞上這澔嶺嶕。”那聲音似乎隨著水波搖曳間,帶著隱晦的低啞笑意,“溺死在這裏的人何止千百。”

蠕動的發絲編織成蛛網將魏瑄的身軀越絞越緊,將他往深淵拖拽而去。骨感清勁的手緊緊握住劍柄,卻使不出力。

鬽好整以暇道,“只是可惜了這帝王劍也要沉沒於此,小子,還記得我在船上對你說的嗎?”

“什麽?”魏瑄費勁地吐出幾個字,

他一張開嘴,冰涼的江水裹著蠕動的發絲,帶著令人作嘔的朽味立即從四面八方湧入他口中,嗆入肺裏。

那鬽見他已是垂死之態,更為得意,“我在局中好心提醒過你,殺伐決斷才是王者,你雖握著王劍,卻沒有一顆王者的心,這帝王劍對你來說,不過是一杆廢鐵罷了。”

王者之心?魏瑄逐漸模糊的意識裏,泛起陳年的苦味。

前世,他曾禦駕親征,馬踏山河,大肆征伐,九州天下羽檄飛揚,平南疆、定西域、遠征漠北,驅逐夷狄數千裏。用赫赫武功開辟了前所未有的遼闊疆土,鑄造了一個空前的盛世,終成一代雄主。

而最終,三千世界,萬裏山河,卻都無法填補那人離去,留下的空白。

西風殘照,宮闕重重,晚年的帝王在禦階前立盡斜陽,再也等不來曾經戰火紛飛的亂世裏邂逅的驚鴻一瞥。

任憑他是丹青妙手,畫了多少畫像,卻再也描繪不出那人的模樣。

成團的發絲趁機封住了魏瑄的口鼻,絞緊了他的脖頸,他不再抵抗,一個念頭在腦中縈繞,也許它說得對。

那鬽見他忽然放棄反抗,一副失魂落魄之態,蔑笑道,“剛才你追我下水,我還以為你有幾分血勇,現在看來,斬天下定乾坤的帝王之劍在你手裏,竟然連幾根頭發,一片水藻,幾個死人都砍不了。還像個小姑娘似的黯然神傷起來,小子,你到底是有多懦弱。”

魏瑄頭腦混沌地想。他寧可被罵懦弱、無能。如此,他就不用擔心自己將來會傷害到蕭暥。

也不用每次在戰場上,一邊奮力對敵,一邊還要拼命壓制著心魔。

他忽然覺得,如果他就這樣懦弱地溺死了,和這把王劍一起葬身在水底也未嘗不是好事。

蕭暥也許會一時感傷,但他事務那麽忙,很快就會忘了罷,更何況他身邊還有那麽多人。

他眼前又浮現出溯回地裏所見。那一世,江畔梅子未熟,那人隔江遙望故裏,春風不渡。

……

如果他死了,或許將來,江月照人時,那人置入水中載沉載浮的蓮燈裏,也會寄他的一盞。照亮這冰冷的江底,黑暗的亂世。

“我不會成為帝王。”他決然道,“也不想要帝王劍。”

“那你就去死罷。”那鬽揚聲道,

說完他又頗為得意地補充,“不過,你們剛才這樣欺我,這筆賬還是要算的,我看你挺掛念船上那人,我就再做個好事,成全你們……”

予V溪V篤V伽V

“你做什麽?”魏瑄艱難地出聲。

頃刻間,水流忽然急旋翻騰起來,大片的水草間彌漫起團團黑霧,其中似乎還裹挾著鐵杵硬木石塊等重物,帶著沖天的煞氣,卷起千尺狂瀾向水面湧去。

“我把他們都拉下來陪你啊。”

“你敢!”

他話音未落,洶湧的巨浪已經裹挾著硬木鐵石,朝著樓船的底部狠狠地撞去。

魏瑄心中頓時一緊,這東西是想要把船底鑿空撞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