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心魔

劍光掠起一道犀利的風,一名金吾衛脖頸上浮現一絲薄淺的紅線,他健壯的身軀劇烈顫了顫,頃刻間熱血噴湧而出。

武帝第一次離戰場那麽近,渾身冰冷的血液都燃燒起來。

漫天煙花綻放,映著刀光火影,喋血之夜。

蕭暥橫劍立馬,一身玄甲反射著森冷的幽光,身後猩紅的披風像燃燒的烈焰,更襯得容色蒼俊淒清。

他眯起眼睛,挽弓搭箭,焰光照著眼梢一顆妖異的血點,晃得人眼迷心亂。

冰冷的箭簇對準了武帝。

“亂臣賊子!”

大臣低啞的嘶喊,伴隨著一箭破風。

武帝感到喉嚨一熱。滾燙的血不停湧出,遏斷他的呼吸。

武帝猛地驚醒,一身的冷汗,再也睡不著了。

窗外天色如墨,他隨意披了一件袍服,提著一盞宮燈出了寢殿。

皇宮後圍有山,山不高,但是山勢綿延,逶迤起伏,藏峰納谷,氣象萬千。

山上有明華宗的觀,早年就被查封了。但明華宗善察風水,那塊地確實是塊寶地,武帝繼位後,就將其改為修行秘術的行宮。

上元燈會之後,他心緒波動起伏,抑郁不寧,玄火真氣動蕩鼓噪,使得每晚噩夢糾纏。

夢中全都是那人的影子。

那一夜,妄念已成心魔。

他沿著上山的小徑走著,袍服不時擦到枯枝,紙燈籠照著殘雪,是黎明前濃黑的夜。

亂世如行黑夜,心魔如墜夢魘。

他忽然想起以前和無相的一次對談。

無相道:“人在亂世,如黑夜行路。”

他問:“那亂世結束後呢?”

無相答:“黑夜之後是混沌。”

“就沒有長夜散去,撥雲見日之時?”

無相朝山下燈火連綿的宮殿一指,道,“這世道,沒有日光,只有暗夜裏的燈火。”

誤把燈火以為是陽光,就成了一只撲火的飛蛾。

……

無相這個人喜歡打禪機,說一些似是而非的高深的話。乍一聽頗有玄奧深理,再一想,又覺得如同詭辯,想多了思緒混亂,更是霧裏看花,又看花非花,看葉非葉。

原本了然的事物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但是相比衛夫子的嚴苛與皇兄的刻薄,有一段時間,無相這個□□分子,卻是深宮裏唯一可以跟他說幾句話的人。

***

“無相該死,除夕夜蝕火之事,他把我們埋在大梁的人手搞得全軍覆沒。”賀紫湄憤然道,

“紫湄,你看到什麽了?”那聲音帶著徹骨的冰寒之氣,讓人頓時神智一清。

“我看到他提著燈上了山,和無相在說話。”賀紫湄道。

隨即她驟然驚覺,看向被鎖鏈扣住手腕的魏瑄,頓時到抽了口冷氣。

“你剛才被他的意念卷到入了境中,我把你拉出來了。你的秘術修為太淺,此處已不適合你留下來。”

賀紫湄環顧四周,才發現冰墻外已經是天昏地暗,飛沙走石,樹藤狂亂飛舞,連剛才一潭死水的湖都湧起了狂瀾。

她驚道:“這都是他幹的?”

黑袍人道,“他的秘術天賦極高,可以操控這裏的一切,這林間的樹藤枝蔓,都是他的翻湧情緒的延續。他的執念越深,他的心緒只會越來越狂亂,他在境中感受到的痛苦,掙紮,憤怒,無奈都會投射到周圍,這林間的一枝一蔓都是愁緒所結,這裏將會非常危險。”

他頓了頓,陰郁道,“正好,蕭暥已經進林了。”

賀紫湄道,“主君莫非是想讓那小子無意識中殺了他?”

“如果他醒來,發現自己殺了蕭暥,殺了他們,他會如何?”

賀紫湄驚道:“還有人進來?”

“紫湄,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黑袍人忽然道。

賀紫湄道,“溯回之地。”

“也是埋骨之地。”

***

在冷寂的行宮裏打坐了小半個時辰後,武帝才覺得心緒再次平復下來。

他走出行宮,天色微明,山風吹來,剛才那如被無窮業火炙燒的燥郁頓時散去,背後的虛汗一收,方才感覺到一縷早春料峭的寒意。

曾賢趕緊把裘皮披風蓋到他肩上。

他知道年輕的皇帝不容易,幾乎是遊刃於夾縫之中。一邊是蕭暥手握兵權,咄咄逼人。一邊是朝堂上一群倚老賣老的朝臣,這些人背後都是各大門閥世家。

蕭暥把這些大家族得罪光了沒關系,但是作為君王,武帝必須穩住他們。

所以皇帝在兩者之間如履薄冰,何其之難。

天空陰沉沉的,站在山巔舉目遠眺,隱約可以看到大梁城中一片焦黑的斷壁殘垣,那是擷芳閣起火後殃及的附近街市和裏坊,被燒毀的民居烏泱泱的一片。

武帝嘆道:“是朕之過。”

“陛下。”曾賢剛要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