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妖魅

地宮幽暗的長明燈下,蕭暥的臉容瑩白如冰玉,肌膚微微映透出柔和的光華。襯得眉目黑得深邃,鬢角猶如烏雲潑墨般濃密。

魏瑄卻隱隱看出了些不同尋常的地方。

那是他的眼睛。

蕭暥雖然閉著眼睛,但沿著他的眼角到眼尾那行雲流水般宛轉的線條,縈繞著纖細靡麗的枝蔓,似乎是用朱砂花汁描繪出來的精美面妝。

他的眼睛本就雋妙,眼尾天然微微拉長撩起,這枝蔓恰好從眼梢到額角,一路延伸到他清致的臉頰上。再在他左眼下纏綿回卷,垂落下一朵妍麗的芙蓉花,仿佛落在人心頭的一點朱砂。

更何況那淺淡溫濡的唇邊還點了兩顆花鈿般的面靨,使得那副容顏瞬間嫵媚妖異,雌雄莫辯。

他身上穿著獵場時那襲鸞鳳絳紅錦袍,珠玉生輝映著絕世容顏。

華麗又深誘,莊凝又邪美,既似妖魅,又若神明。

魏瑄的腦子裏混混沌沌的,蕭暥為什麽會是這個樣子?他為什麽會躺在楠木棺裏?

沉重的劍使得他握劍的手都酸痛不已,腦子裏渾渾噩噩。

就在這一刻,子時終於到了。

剛才在謝映之簫聲抑制下的藤蔓又蠢蠢欲動起來,從那些細小的吸盤裏慢慢散發出絲絲縷縷的黑煙。

那煙霧帶著奇異的腐郁香氣,像燎原的暗火開始細細蔓延開去。

蕭暥這邊剛收拾了那些石人俑,筋疲力盡之下冷不防猛地吸進一口,只覺得頭暈目眩。旁邊一個衛士也吸入了黑煙,踉蹌了一下癱軟在地。

蕭暥一把攙扶起他,“這煙有毒,閉息!”

然後他看向石台,只見魏瑄提著劍正呆愣在棺槨邊,臉色駭異淒惶。心知不妙,趕緊疾聲喊道,“阿季,你愣著做什麽!”

猛然聽聞他的聲音,魏瑄渾身一震,刹地驚覺,手心裏全是冷汗,幾乎握不住劍。

“將軍,你在哪裏?”他絕望地喊道。

就像一個落水的人企圖抓住一縷救命的稻草。聽到他的一點聲音。

可地宮裏安安靜靜,長明燈的光暈之外,一片漆黑,只有白玉石台和棺槨中靜靜躺著的盛妝美人。

他和周圍的一切聯系似乎都被切斷了。

寂靜中,蒼青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魏瑄,這是幻覺,花王制造的幻覺,那怪物變的蕭將軍,比我還像!”

魏瑄頓時渾身一凜,這話如同一個驚雷,激醒了他。

他想起來,這魔花最擅長使用幻覺來控制人,在前幾個燈塔時,這魔花就利用過毒蛇的幻覺來引誘他們跳塔自殺。

“子夜已到,再不動手,所有人都得死,蕭將軍也不能幸免!”蒼青急切地叫道。

魏瑄頓時心中凜然。他一咬牙提劍就刺向棺中那人心口。

但就在這時,棺槨中的人睜開了眼睛。

*** *** ***

此刻,大廳的墻壁、廊柱、台階上都已經布滿了藤蔓和妖嬈的花朵,從藤蔓的根須末端開始滲出絲絲縷縷的黑煙。

賀紫湄微微一笑,“玄首,子夜到了,蝕火燃起,一切都結束了。”

她環顧了一圈藤蔓遍布的大廳,大廳中的賓客都坐在坐席間呆若木雞,無知無覺,在琴聲催眠之後,成為一尊尊泥塑木雕的人偶。

“這些人都已經成了獻給邪神的祭品。”賀紫湄道。

無數的藤蔓像蛇一般蜿蜒爬行,釋放出黑霧,賓客們如同被粘在蛛網上的昆蟲,莫知莫覺中等死。

“這些俗人,生如螻蟻,死得也糊塗。”賀紫湄冷笑道。

謝映之沉靜如水的面容上似有微微的慟容。

賀紫湄見他如此神色,不禁心中一漾。

最動人不過強者落寂之際。

眼前這位年輕的玄門之首,如今縱有千般本事,也只能袖手旁觀,什麽都阻止不了。讓人嘆息。

賀紫湄想到這裏,旋身而起,像一個沉溺在憧憬中的女孩般又挽住他冰涼的手,仰著頭看著他清俊的容顏,寬慰道,“玄首不必心憂,這些貪婪愚蠢怯懦的人活該如此,他們在這裏尋歡作樂,也在這裏死去,算是死得其所了。”

謝映之微斂眉,琉璃般的清冷的眸色中似有悲憫。

他一身白衣纖塵不染,賀紫湄不自禁悄悄貼近他,“以玄首的修為,應該不會受蝕火的影響吧。”

她說著手臂自然地環繞上他的腰,就在碰觸到他身上時,她忽然猛地一縮手,整個人退了好幾步,像被什麽灼到了一般,柳眉一豎,“謝先生,你!”

謝映之一言不發地回到雅廳坐下,幾個時辰前那場暗襲,地上還留著點點花瓣,被蕭暥情急下撲倒時帶落的紗幔還蕩在一邊。

只見他的周身已布下法陣,不但如此,以他和這個雅廳為中心,在空中似乎結成了一張看不見的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