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朝天子

大梁城

蕭暥坐在馬車裏挑起車簾,陽光在烏雲後時隱時現,街上到處血跡斑駁,一場兵禍後,殺戮無數,再鋒利的刀也要卷刃了,蕭暥算是知道他這次發病的原因了。

按照書中的記載,接下來他還會謀害秦羽,弑殺桓帝,然後立十幾歲的魏瑄即位,就是日後的黑暗系暴君武帝,他自己攝政,大權獨攬。

三年後,他殺大名士謝映之,舉世嘩然。

五年後,他謀害江州牧魏西陵。

魏西陵不僅是皇室宗親,還是帝國的戰神,是東南防禦蠻夷入侵的屏障,這叫什麽?殘害忠良,要遺臭萬年的!

不僅如此,蕭暥仗著好皮相,居然還和武帝的妃子有染!

一樁樁一件件捋下來,蕭暥簡直服了,這人是太彪悍太無所畏懼什麽都敢做啊……

他還沒來得及歷數完原主的累累罪行,宮門已經到了。

蕭暥擡頭看了一眼綿延巍峨的宮闕,台階兩邊站著荷戟執銳的金吾衛,就覺得頭暈目眩。

他撫胸虛喘了口氣,大病初愈只覺得身如風中之燭,冷不防腳下一空,好在一只有力的手及時扶住了他,才沒有讓他的膝蓋和堅硬的地面來個親密接觸。

“宮裏有我們的人,你放心。”秦羽醇厚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不愧是大哥啊,夠靠譜,原主是腦殼被驢踢了,放著這樣結實的靠山不要,自毀長城!

*** ***

金鑾殿上坐著一個孤獨的男人,面白窄額,眉毛疏松,雙目無神,一副羸弱無主之相,這個人就是桓帝了。

兩年前,就在這裏,十九歲的桓帝隆重地迎娶了他的皇後。

十天前,他目光呆滯地看著鄭皇後跪在冰冷的地上,“陛下,救救臣妾!救救我們的孩子啊!”

桓帝無語凝噎地望著殿梁,哽咽道,“蕭卿,皇後久居深宮,從未過問外朝事務……”

“果真?”蕭暥眼稍一挑,清夭逼人。

桓帝渾身劇震,不敢說下去了,

蕭暥一偏首:“帶走。”

帝後兩人緊扣的手被軍士生生掰開。

“陛下——”

皇後淒涼的叫聲被夜風漸漸吹散。

蕭暥冰刀一般的目光刮過年輕帝王苦澀的臉。轉身離開。

這一出多情天子無情將軍的戲幕,在蕭暥死後很多年仍舊被排成話本戲文在民間流傳。

此刻蕭暥面對著這張苦主的臉,就覺得自己罪孽深重。為什麽原主犯下的罪行,要他來面對啊。

桓帝淒苦的目光簡直像在鞭撻控訴他。

好在蕭暥這張臉長期以來不是面無表情的高冷,就是不可捉摸的冷笑,實在不大會擺出動搖的神情,就算他內心已潰不成軍,神色依舊巋然不動。

桓帝注視了他片刻,頹然垂下眼道,“此次事變,朕有不查之誤,想不到鄭圖竟翻起那麽大的風浪。好在蕭卿當機立斷,阻止了京城一場浩劫。朕上次不知原委,被奸人蒙蔽,誤會愛卿了,朕甚為慚愧……”

蕭暥一愣,這是什麽神轉折?

這皇帝不但沒有涕淚俱下地控訴他的罪行,倒開始自我檢討了?

就聽桓帝道:“朕已經下詔告知天下鄭圖之罪,此次蕭卿護駕有功,逐加封為……”

嗯?還要加官進爵?這皇帝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蕭暥一臉懵逼看向秦羽。

秦羽立即恭謹道,“此事蕭暥處理不當,過於操切,使得京城流血,陛下受驚,陛下不處罰他已經是隆恩,加封萬萬不可。”

蕭暥也不傻,趕緊道:“臣惶恐,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桓帝眼中浮起一片陰雲,沉默地走下鸞座。

“蕭卿如此謙厚,倒是讓朕慚愧。好吧,賞就不賞了。”

蕭暥剛想松口氣,忽然腕骨一涼,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了他的脈門,他猝不及防,心下一空。

桓帝撫著他的手柔聲道:“聽說愛卿病了,朕心甚憂,身體好些了嗎?”

桓帝的手指就像蛇信一般在他雪白的手腕上來回舔舐。

蕭暥被摸得頭皮都麻了,慢慢抽回手道:“臣已無大礙,多謝陛下掛心。”

桓帝啞聲道:“那就好,國事操勞,愛卿也要善加保養身體啊。”

桓帝還想再跟他說什麽,秦羽上前道:“陛下,鄭皇後的身後事,陛下還未示下。”

桓帝一怔,才想起來似的,頭也不回就朝鸞座走去,邊吩咐道,“鄭姬既然有罪,當斷發覆面,葬罔山北側。”

蕭暥聽得心裏發涼啊,這皇帝也太狠了吧。罔山那一帶是亂葬崗啊。夫妻一場做得可夠絕了。

看來這個皇帝求生欲不是一般的強啊,一方面安撫穩住他們,一方面痛斥鄭國舅和皇後的罪行。深刻反省自己的不查,他這是把自己撇得幹幹凈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