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招標會一周後, 二月一日,剛好是今年的農歷新年。

大年初一這天,同時也是張子苓六十六歲大壽。

莊園裏張燈結彩, 一片喜慶的紅色。

金碧輝煌的大廳內,張子苓拄著手杖,穿著講究,被一眾子女孫兒簇擁著, 來到了一扇雙龍戲珠的鎏金屏風前。

在一張描金雕龍的紫檀木椅上坐定後,心情明顯不錯的張子苓樂呵呵地開口問道:“什麽禮物啊?還弄得這麽神秘。”

張多日從仆人手裏接過藥酒, 遞到張子苓面前,十分恭敬地說:“爸, 這是我們九個兄弟的一點心意。神物有靈, 能自動認主, 得您親自揭開看看。”

喝了口藥酒, 張子苓聞言果然大悅, 揮了揮手道:“好,來,來!”

屏風推向一側, 漆黑檀木擺台上, 鮮紅的紅綢覆蓋住了一個長約一米、呈現出不規則長方體輪廓的物舍。

張多意向張子苓獻上了沁著木香的長杆。張子苓伸出幹枯的、布滿褶皺與老年斑的手, 顫顫巍巍地用木杆挑開柔軟輕質的紅綢。

紅綢逶迤墜地,像蜿蜒流動的鮮血一般, 蔓延至眾人腳邊。

檀木擺台之上,放置著一尊通體碧綠的神龜玉石枕,脖戴銅錢鎖, 翹首仰望,是以溝通天地, 汲取日月靈氣。

居然是……神龜玉石枕!

望見神龜玉石枕的瞬間,張子苓頓時怔住了,甚至有股滄然落淚的沖動。

二十年前,事業剛剛有成的張子苓在松雲拍賣會上一眼相中了這件神物,一來他幼時曾在家中的藏書閣裏窺見過關於神龜玉石枕的一些神奇妙用;二來,神龜玉石枕歷年來的主人確實都康健長壽,無病無痛。

年輕的張子苓當即打定主意,願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買下神龜玉石枕,帶回家中後以傳家寶的地位供奉。

可惜,當年與他競爭的人是師家。

師家貫通政商兩界,背景神秘,能人輩出。

或許是因為慧極必傷,盡管師家擁有著全國最好的醫療條件,他們裏的絕大多數人都活不過五十歲。

張子苓冒著惹怒師家掌權人的風險,在松雲拍賣會上鐵了心地與師家競爭,最終還是有心無力,遺憾落敗。

這事橫亙在他心中多年。

二十年前的那場松雲拍賣會正是張多日陪著張子苓一起去的。

張多日到底是張子苓的第一個兒子,早些年裏陪著張子苓走南闖北、風雨同舟。

盡管年過半百後老來得子,張子苓變得更偏心溺愛小兒子張多意,但他對大兒子張多日也絕不是沒有感情的。

張子苓忌憚的是張多日母族祝家,忌憚的是張多日的妻子魏家,種種勢力相互掣肘之下,他選擇了站在勢力最單薄的小兒子張多意身後。

但這不意味著他已經屬意好了張多意作為天河集團的最終繼承人。

這也是張多日還願意花費這麽大的心思討好張子苓的原因。

這個神龜玉石枕可足足花了他們三十六億,而原本的預算最高也只有十億。

十億,他們兄弟姐妹十個人挪一挪湊一湊倒也好辦,但三十六億,即便富貴如他們,一時半會兒想要湊齊也頗不容易。

張多日決意買下神龜玉石枕時就知道,他肯定指望不上他那幾個兄弟姐妹來跟他一起平攤這筆錢。

不過也沒什麽必要。

只要讓張子苓知道他付出的最多,把張子苓哄好,項目自然而然地就能拿到手裏。

到時候,從項目裏賺回這筆錢豈不是輕而易舉?

望著地上鮮艷明亮的紅綢,張多日好像看到了流動的現金。

趁著張子苓心情好,張多日順勢將話題切入天池藥酒。

在張多日看來,這可是一塊肥得流油的好差事。

張子苓讓傭人把神龜玉石枕搬進他臥室裏。因為放心不下,怕傭人粗手粗腳,碰到磕到,張子苓一路跟著,一雙眼也黏在神龜玉石枕上,寸步不離。

張多日也跟著一起去了張子苓臥房。

其他人生怕錯失機會,也跟著一齊上去了。

剛才還略顯擁擠的大廳裏轉瞬間就只剩下了兩個人。

一個張多千,一個張多昌。

張多千身穿濃紫色的長裙,待人都走後,才伸出手點燃了一只煙。

張多昌坐在輪椅上,低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緘默不語。

繚繞的煙霧中,張多千手中夾著煙,朝門外走去。

路過張多昌時,她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到聲音,低聲道:“這兩億,也算我償還了他從小到大在我身上花過的所有錢,還附帶8%的年利率。”

她頓了頓,吸了口煙,分外薄情道,“恩情還完,才能接著算債。”

燃盡的煙灰落在張多昌輪椅旁。

張多千並未停留,說完就走。

灰白的陰天,張多昌定定地望著張多千遠去的背影。

大廳裏空無一人,一片寂靜中,張多昌收回視線,望著那腳邊那一圈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