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碾玉成塵 (十三)
次日下晌, 良恭尋到這四方客棧裏來,在外頭幾番踟躕,不肯輕易進去。他也覺出些蹊蹺,可想一想, 雖然從沒覺得花信哪裏很好, 似乎也沒有哪裏很壞。可能只是他自己多疑,倘若妙真果然在裏頭等著他呢?他不能叫她空等。
於是打定主意踅入客棧, 正要問櫃上的夥計, 就看見裏頭院子裏走出來個熟悉的面孔。花信走到隔扇門那裏向他招手。良恭立時向那夥計打了個拱, “我要找的人找著了。”旋即從後頭隔扇門踅入後院。
花信引著他從後院轉入個洞門, 裏頭又是個偌大的院子, 三面兩層都是棧房。她帶著他往樓檻上去, 扭頭看他一眼, “我和姑娘等了有一會了,你怎的這時候才來?”
“我剛找到船。”良恭一面隨她上樓,一面向下頭大院裏打量,帶著幾分警覺。院中進進出出的都是些商販, 並沒有異樣。
花信尋著話和他說:“和船家說定了麽?”
“說定了, 一會咱們趕到碼頭就開船。”
說話間走到間棧房前,花信推開門讓他進去,“姑娘在裏頭。”
良恭忙跨門進去,急著見妙真,沒大留意花信在外頭悄聲帶上了房門。
這間屋子極大, 是間上房, 家具齊全, 屏門重掩。他喊著妙真繞進屏門內,不見人影, 只見一張架子床放著帳子,被子鋪著,裏頭微微拱起來,像是睡著個人。
這時候誰有功夫睡覺?他原就抱著疑心,一看這情形,心道不好,馬上跑出屏門。聽見外頭樓檻“咚咚咚”地想起一片混亂的腳步聲,不敢再走門,轉頭拉開窗戶要跳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門倏地由外頭撞開,眨眼間便沖進來幾個人,四手八腳將良恭從窗戶上拉了下來,撳在地上,“想跑?!看你往哪裏跑!”
良恭擡頭一看,眼前擠進來好幾個差役,立在前頭那個人格外眼熟,他猛地想起來,可不是寇淵!
寇淵不大在意他,只垂著眼皮看了他一眼便又領著兩個人氣勢洶洶踅進屏門內。恰逢此刻杜鵑被這亂哄哄的動靜吵醒,摸著惱仁剛坐起身,帳子就被人一把撩開。一看是寇淵板著死氣沉沉的面孔立到床前來。
杜鵑還不知是為何事,待要發問,不想先迎面挨了寇淵一記耳光。打得她腦子裏嗡嗡作響,還未回神,寇淵又拉著她的胳膊將她一把拽到地上,“淫.婦,你做的好事!”
杜鵑慌亂間朝身上看一眼,卻是渾身赤.裸,她忙從床上拽了被子掩在身前,“這是怎麽回事?”
“你還有臉問?!”
寇淵一腳踢在她肚皮上,杜鵑吃痛,抱著肚子彎下腰去,他又趁勢在她背上連踏了數腳,使勁了全力,要將她就地踩死似的,“淫.婦!我寇家有哪裏對不起你的地方?自你進門,好吃好喝地待了你這麽些年,你一應穿戴之物,比誰家的婦人差?你竟背著我做出如此沒廉恥的事,還來問!”
有兩個差役忙上前將他攔住,“寇大爺有話好說,既然報了官,大人自會審辦。您這麽打,可別又打出人命官司。”
“是啊是啊,先將這兩個奸.夫.淫.婦押到衙門裏去,等問清楚了,大爺想休就休,不想休提回家再打,也不急在這一時三刻的。”
杜鵑伏在地上聽了這幾句,才領悟過來,是被抓了現行。心下好生奇怪,今日她並沒有外出幽會男人,分明是吃過午飯,踏踏實實在家睡午覺,怎的醒來就碰上這宗事?
她腦子裏打個激靈,忙擡起頭把這間屋子睃一眼,可不就是她常與人幽會的那間棧房?
正犯著一腦門的糊塗,便有個差役彎下腰來說:“大奶奶,跟我們衙門裏走一趟吧。”
她稀裏糊塗地胡亂穿了衣裳,給兩個差役架出屏門外,看見有個男人也同樣是被架著。定神去認,認出是良恭。良恭倒比她鎮靜得多,任憑兩個差役將他押著,也不喊也不鬧,人一推,他踉蹌一步,馬上又從從容容地跟著往外走。
杜鵑腦子頃刻轉了一百八十個彎子,終於明白過來,這是中了寇家一石二鳥之計!她一面被推著出去,一面回首看寇淵。他臉上已沒了方才的怒色,反倒掛起來一點滿足的微笑,向她投來陰森森的目光。
一定是他的主意,這時候寇家正想著法子要打發良恭,就拿她做了個引子。他不定恨了她多久,往日不言語,不過是等著要她好看。
她心裏惱恨,索性抱定個魚死網破的決心,忽地扯著嗓子大喊:“冤枉!我冤枉啊!寇淵,你好沒良心,你不是個男人!你自己壞了命根子不能成事,性情也變得疑神疑鬼,成日朝人身上潑臟水!我清清白白的人,給你弄到這裏來栽贓陷害!你連自己的妻室也使得下這種下流手段,你簡直不是人,你個孬貨、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