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天地浮萍 (〇六)
卻說這孔二叔, 因見對面巷裏在大辦喪事,也去探聽了兩句。自曉得了是那尤家大小姐為父母發喪,送過一份箔禮後,心知邱綸這時候就惦記著往這頭跑, 便每日以教他做生意之由, 將他牽絆在身前。
邱綸一連這些日不得空閑去慰問妙真,心急如焚, 便使長壽去哨探對面消息。見長壽回來, 忙借故支開二叔出去, 就拽著人問:“怎樣?”
長壽忙回, “小的問過了, 尤老爺夫婦的喪禮是胡舅老爺和舅太太他們幫著張羅, 倒不很忙累。只是聽說姑娘因為傷心昏了過去。”
“昏過去了?!”邱綸驟斂眉頭, 一下急得在屋裏轉了兩圈。
“三爺別急,那老郎中說已經轉醒了,大約不妨事。”
邱綸轉頭就罵他一回,“像你這樣的別說昏過去一回, 就是一日昏個四.五回也不打緊。可妙真是那樣的身嬌體弱的小姐, 能受得住麽?好你個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蠢材,再說種蠢話,看我不剝你的皮!”
那長壽又腆著笑臉改口,“是是是,小姐這一昏, 只怕不好。”
又惹得邱綸在他腦袋狠捶一下, “凈放你娘這些不吉利的屁!”
長壽捂住腦袋道:“三爺, 三爺,您可別叫我說了, 我說不好,又招您生氣。我看這樣,我請個有名氣的郎中去瞧小姐,您先別急。”
談何容易?邱綸回過身去想,要是未在常州遇見妙真,天長日久無交集,也就罷了。可偏偏叫他遇見,生出這段緣分,一顆心已慢慢落在妙真身上,不能自拔了。她或病或痛,他都是心疼得緊,旁人哪裏勸得住。
他掉回頭來,把額心一蹙,抱定決心,“我得先去瞧瞧她。”
長壽咂著嘴道:“你看門外兩個,看您看得死死的,你撒泡尿還跟著,如何去得?”
邱綸焦灼一會,踅到椅上歪坐,把難事推給他,“你想法子,想不出法子來就是無能,往後不許再跟著我,打發你到莊子上去種地。”
長壽無法,苦思冥想一日,次日總算出了個主意。趁著孔二叔往織造坊內去後,買了一壇酒回來,在淩霄花架底下搬來張桌兒,引著兩個小的吃酒。
兩個小的推說:“不好吃酒,要是三爺趁我們吃醉了,跑到尤家去,孔二叔回來,還不打斷我們的腿?”
長壽旋即大笑,“三爺果然要跑,你們攔得住?咱家三爺的為人你們還不曉得?一時心血來潮起來,便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可你們幾時見他做什麽事能持續?那年說要學蹴鞠,陪著他玩了兩日,又沒了興致,便丟下了。他何事不是如此?你們以為他還想著那尤大小姐?這會正在屋裏蒙頭睡大覺哩。”
一個小的悄聲走進去看,果然見邱綸衣裳不脫,倒在鋪上呼呼大睡。出來便笑,“三爺凡事掛心不過三五日,也是孔二叔過分操心。”
說著就坐下吃酒,邱綸豎著耳朵在屋裏聽,急等著他二人喝醉好往對面巷子裏去。這一急,便坐立難安,這裏靠靠,那裏倚倚,仿若將心放在溫水裏熬煮著,這冷秋天氣裏,硬是急得起了一額汗。
對面巷裏倒清閑了些,因為今日陡地冷起來,吊唁的賓客來得少了,不再似先前一般人影叢脞。所謂人情往來,自然是有來有往,這些人也多半不是為吊唁尤家夫婦而來,還是想著與胡家走動。
所以這一場喪事辦得,倒成了胡家的堂會。這日得閑,胡老爺一家並安老爺幾口在廳上坐著說話。安夫人自然不開口,自覺是沒有她說話的份,坐著也是跼蹐不安,仿佛她就不該坐在這裏。
便要借故走開,“我去看看妙真,這兩日也沒見她出來。”
雀香插嘴道:“姨媽,大姐姐仿佛是病了,我昨日看見他們請了郎中來瞧。”
安老爺嘆一口長氣,“哪有不病的呢?父母一時雙雙亡故,她又是個姑娘家,哪裏撐得住?”
聽他的口氣似乎很有些哀痛,可那哀痛又透著些事不關己的閑散。安閬聽得不是滋味,起身走開,又往靈前去燒紙。
雀香要一並跟著安夫人往裏頭去,倏給她娘拉著,在耳邊嘀咕了兩句。雀香瞅她娘一眼,點了點頭,與安夫人走到裏頭正屋前。
敲了敲門,見良恭來開門,卻不往裏讓人,只守著門說:“姑娘受不得風寒,也受不得吵鬧,不敢請二位裏頭坐。”
安夫人倒無妨,雀香受她娘叮囑,一心要進去看看,“就是知道大姐姐病了,才來看看要不要緊。”
“這會不大要緊,不過雀香姑娘進去吵著她,也許就要緊了。”良恭累得沒了往日的耐性,凜凜的眼色睨著,一味的趕人。